【不绑老人.三】被绑长者家属:绑少一点点,让他们自由吧
唔使被绑,被束缚,好好。香港嘅老人院应该逐步咁样做。
冯太:“我再扶不到他起身”
冯发枝伯伯生于1937年,育有三子女,一直由冯太照顾。因患轻度精神病,他时有失眠与妄想,例如会以为被从前做生意时的伙计陷害等等。十多年前,伯伯开始以精神科药物来镇静情绪,只是,药物副作用也令他日间精神昏沉,疲累加上活动减少,令他时常在家跌倒。“有时扶到他起身,但那晚,我扶不到他起身了。”
冯太说,跌得比较严重的那次在2012年,自此她知道,自己再照顾不了丈夫,“我想起妈妈在西环住的老人院几好。”一年后,她决定把伯伯送进私营老人院照顾。
“那时,地铁还未到西环,我就由上环行15分钟过去。”74岁的冯太每天都到老人院探望,伯伯住进院舍后,出现了预想不到的情况:“他在院舍日日‘擒床’。他好钟意食嘢,院舍的柜内有维他奶,他就时常‘擒床’过去攞。”不知是因是果,在院舍活动少,伯伯又愈趋体弱,连碎步也走得愈来愈不稳,“𠮶日唔知点样,佢无端端喺房门口跌倒,瀡咗落去,手就咁缝咗十针。”
那次跌倒,冯太没怪责别人,“我知道姑娘好尽责。”院舍决定替伯伯穿约束衣,绑在床上椅上,预防他跌倒,“好难讲嘅,院舍有时人手唔够,畀佢著,我谂吓,暂时咁样都OK啰。”绑的时间,有时在晚上、有时在日间、有时是一天24小时。伯伯被绑后会反抗说“唔好绑咁紧”,又会郁来郁去,冯太知道伯伯觉得“唔舒服”,“我会叫佢忍吓,唔好擒,乖乖地啦。”
被绑后大叫
现时社会福利署对于安老院舍使用约束物品有概定的指引,根据《安老院实务守则》,必须获得注册医生、住客及/或其监护人/保证人/家人/亲属的书面同意,而冯太就是负责替伯伯签名准许使用约束衣的家人。被绑后不久,伯伯的意识渐渐转差,开始时常大叫,“食完早餐,推他到大厅看电视,职员去做嘢,他就叫。有人说他嘈,所以要他在房门口的走廊坐。”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他都控制唔到自己,唔知自己叫。”后来,伯伯的意识再差一点,“冇咩人同佢倾偈吧。”
其实,冯太亦受睡眠窒息症困扰,时常失眠,也做过几次手术,身体状况不怎么理想,她开始担心未来的照顾:“想替他申请政府院舍,若我突然返天家,都唔使挂住佢。”她形容那是“个心安乐啲”的感觉。后来,她主动联络跟进伯伯的社工,并告知自己的情况,不久便获派薄扶林的竹林明堂护理安老院的宿位。
时为2015年,伯伯经过前三年的老人院生涯,身体状况再转差,行动已没那么灵活,之前院舍的约束安排,如“旧药”般被带到新院舍。“又系因为‘擒床’攞嘢,但那时再弱点,唔太行到。”如此,一旦擒床跌倒,“个头好容易跌落地”,所以约束衣不能离身。婆婆坦承,当时觉得替伯伯约束衣没有问题:“夜晚为了安全,大家有责任,院舍有责任,佢自己都有责任。”
松绑见成效 盼推而广之
只是,看见发枝伯伯时常嚷著要姑娘别把他绑太紧,冯太还是会不忍心。直至2017年初,楼层护士告知冯太,院舍将会实行减绑,发枝伯伯被选为首批试行松绑的个案。“这个消息,真系令屋企人好开心!”冯太笑著说,“我有话畀佢听,以后不用著背心……我知道佢会钟意。”
竹林明堂护理安老院院长梁曙㬢说,当时护士、社工及前线同事,一起检视每个楼层的约束个案,团队认为发枝伯伯是有意识的老人,因为他与人相处久了会明白别人意思,可按指示回应,并能清楚表达感受,加上冯太亦是愿意配合的家属,“我们都几有信心,九成可以成功。”
果不其然,为发枝伯伯脱下约束背心、减少晚上捆绑后,他心情渐佳,胃口改善,多吃东西后体力转好;院舍亦以物理治疗及外出活动配合,让伯伯精神起来,手脚复有力、可站起走两步,“擒床”问题也就逐渐改善。
整个良性循环,还包括药物治疗。梁曙㬢解释,“擒床”、被绑、医生加药,是许多需长期接受精神科治疗的长者面对的无间循环。重药令老人精神更委靡、意识更差,愈易被认定需要约束,“伯伯因为精神了,上次覆诊医生表示可以替他减药。”院长说。
冯太:让他们自由吧
“老人院应该绑少一点,让他们有自由嘛,不用成日绑住。”冯太直言,家属都有矛盾心态,一方面会为伯伯跌倒麻烦别人感到不安,无奈接受“被绑”;另一方面,内心的抗拒亦是真实的。那么,如果被绑的是你呢?“我梗系唔想。”她坦言。
一切都是意愿的表达。如果冯太有天需要住进老人院,院舍问她的子女可不可以对自己使用约束品,她想子女怎样抉择?“我梗系想佢哋话唔好绑我啦。𠮶时我唔知,为了安全,著吓都好嘅。但若是我自己本人,当然唔想。”
冯太的妈妈是百岁人瑞,去年以106岁之高龄在院舍离世,她对母亲最后的记忆是:“她可以自己行,好精灵,会自己打电话,又记得谁人生日。”长寿而拥有自由,任谁都想拥有这种最后的福气。冯太说:“不用被绑、被束缚,好好。我想香港的老人院,都应该逐步逐步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