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BT】10年同志义工:希望同志家长明白仔女都系普通人 

撰文: 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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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在今天的社会,要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还有那么难吗?近年社会和传媒对性小众的观感比以前正面,起码渐渐脱离“爱滋病”、“滥交”等标签,但当你切身处地想像自己因为和别人不同,要“出柜”、要期待亲友同事“接受”和“包容”,所有事情都变得不简单。
正如这天受访的Peter,当记者要为他拍照时,他边强调,不介意让其他人知道,因为他的家人及亲友都接受了,他甚至带过男朋友一起吃团年饭,但边又支吾说:“其实我不介意让人认得出,问题是有没有需要让同事见到……其实也没有问题的……”
Peter以同志身份当了10年义工,成为同志家长的树洞。初为义工之时,他还未向家人出柜,听著别人家长哭哭啼啼,他安慰之余,常常会想起自己父母……

10年前,Peter只有22岁,还是大学生一名。大学生,不跑去上庄唱K磨掉青春,反倒去了当义工,而且一做十年,每个月花一晚在有几个generation gap的家长会,目送家长们来来往往,喊完又笑,笑完又喊,何解?

藏著秘密很孤独

“那时觉得同运多年来都没有起色,没什么人愿意讨论,没有人提起,大家就当作没这回事,所以想做点事。另外也因为想识多点朋友,那时刚升大学,不敢跟人说(性向),有苦自己知,别人说起拍拖,只会扯开话题,或者沉默;朋友讲黄色笑话,说起女优呀,就装作一起笑。”鼻梁架著眼镜的Peter谈吐斯文有礼,想必在小童群益会的家长组中深受欢迎。

Peter有过普遍同志的挣扎,想符合社会及家人的期望喜欢异性,但就是过不了电,毫无感觉。改变不了自己,唯有希望社会改变。10年前他去台湾旅行时,得知台湾的同志咨询热线搞得有声有色,连家长都愿意站出来为同志发声,他为之震憾之余,也渴望香港有同样强大的撑同志组织,“我希望让家长知道大家都是普通人。”Peter说。

第一次面对别人的父母

家长组每月一次活动,Peter十年来听过不少家事的故事,自己亦感同身受。(梁雪怡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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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易行难,尚未向父母come out的Peter完全没有与长辈分享同志议题的经验,故第一次去家长组时紧张得不得了,“好惊呀,唔知会发生咩事。”Peter忍俊不禁说。社工们也担心家长会情绪崩溃,更怕他们集结起来,号召大家“拗直”子女。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家长没有带菜刀来“发茅”,反而伤心得软弱无力。“那晚大家都好沉重,人人都哭起来。最记得有义工煮了糖水,呀,既然事情无法改变,不如食碗糖水暖入心啦,也让他们知道有人会陪他们走过去的,家长很孤独,无人陪,不知怎样跟仔女相处。”

小童群益会“性向无限计划”计划主任周峻任是计划的第一个社工,他说:“第一次去家长组好感动,见到家长好锡仔女,却不知怎样面对。他们无法跟亲友倾诉,感到失望孤单。”Peter接著说:“甚至有家长想过寻死,觉得无法解决,生活无法继续。其实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听他们吐苦水,让他们知道子女是怎样想的,有时教他们写字条沟通,但其实不说他们都知道的。”

义工当了两年,花时间为家长们解愁;另一边厢,Peter回到家,却只会躲在衣柜里,躲在一个又厚又硬的龟壳里,与父母之间隔著一堵冰冷的墙。“做义工后,会慢慢明白不同家庭有什么难处,会常常想起自己的父母,例如我出柜,他们就会有秘密,我舒服一点,他们却不能跟人分享。但见过好多家长的case,发觉最差的情况是突然间知道,咁无谓surprise自己屋企啦,亲口讲的话,更加可以控制场面。”他不想再胡混过去了,不想再回答亲友问何时拍拖结婚。

出柜,妈妈的反应平静如湖泊,爸爸则如大海翻腾波涛汹涌。

在2008、09年左右,社会正讨论争取“同性同居伴侣”纳入《家庭暴力条例》的保障,Peter在吃饭时,不经意地问妈妈的看法,妈妈“不虞有诈”,便说:“你做咩成日提啫!系咪有嘢想讲?”Peter就乘势出柜,说毕,妈妈和妹妹都静了下去,这餐饭只剩下夹𩠌和咀嚼的声音。数天后,他问妈妈何以如此冷静,她就说:“咁你想我有咩反应?”

及后,Peter再向亲戚了解,原来母亲早已在秋毫之间察觉到,也跟姨妈讨论过,姨妈长居外国,对同性恋者已司空见惯。妈妈最担心的,就是儿子的健康,但爸爸那边则难搞得多。

出柜后爸爸激动拿起褶櫈

多年前出柜,Peter现在想起依旧深刻,幸好现在一家和睦共处;有不少家长多年来也无法接子女的性取向,因而抑郁。(梁雪怡摄)

有天Peter跟爸爸提起,爸爸立即火冒三丈,说:“你而家大个喇!钟意点就点啦,成日喺房就系谂呢啲嘢!”Peter也气在心头:“我都唔想㗎!”,“你以后唔好再出去!”爸爸说罢,便拿起一张褶櫈拍过去,他用手挡著了,妈妈则从后拉住爸爸,再叫Peter先入房“睡觉”。

之后屋里有两三小时陷入寂静,过了一阵子,才听到有人在走动。“我很难过,也感到生气,但很无奈,因为爸爸是长子,知道他也背负了很多,同时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双方在无奈与愠怒之间摆荡,又过了两三星期,爸爸有天问:“上次我有冇打到你?”Peter说:“我都挡到嘅……”

男友一起吃团年饭

听到这里,记者与社工周峻任都瞪大眼睛说,好感动啊,你爸爸好好。苏美智著的《我们的同志孩子》中,访问了三个同志青年,当中有人出柜后,有父母想“拗直”他,也有人被父母这样说:“你快点走,搬出去!我们不想再收留你!”,亦有家长因而抑郁,想自杀。Peter抓抓头道:“……也是的,我知道我已经好幸福,不是人人都能向全家顺利出柜。”

此后两仔爷虽然没有正面讨论过性倾向这回事,但Peter带男朋友回家吃饭时,爸爸亦没有脸有难色,且有讲有笑;男朋友更一起吃过团年饭,见过公公婆婆,想不到婆婆比父母更开明,有一年,男朋友没有一起吃团年饭,婆婆就问:“喂,你个friend呢?”

顺利出柜之后,Peter没有放弃家长组的家长,多年来继续为失望、孤单的家长们当树洞,希望以自己做例子,让家长看到希望,体会性向不一定影响家庭关系。尽管不是每一个来家长组的父母都会笑著离场,更不一定接纳子女的性向,但社工周峻任提起家长王爸爸的故事时,不禁笑了。

入校办性教育的机会减少

社工周峻任(左)认为,青少年比以前更早接触出柜,所以性教育非常重要。(梁雪怡摄)

王爸爸参加家长组五、六年,每次见到男同志义工一定会问:“你话畀我知,有冇钟意过女仔?”又会说跟异性一起才有出路,他这样不间断地问,是希望找到心里的那道光。如果神仙给他一个愿望,他还是希望儿子能结婚生子,还是相信感情能够培养。如此的话,虽则说了好几年,但由眉头紧绷变到后来讲有笑,也看得出他看开了不少。

小童群益会的“性向无限计划”开展超过十年,周峻任指,入学校办性教育的次数比以前少,这与学校不再重视通识科有关系:“以前每年有10至20间学校找我们,这几年多数是4、5间,学校始终怕投诉,加上没以前那么重视通识科。以前不知道通识科会考什么,所以什么都读,现在大概知会出什么题目,可能觉得我们这范畴应该不会出了。”

(通识教在2012年开始的第一届香港中学文凭考试,列为四大必修科目之一)

他忆述7年前曾到一间天主教学校办工作坊,邀请他们的,竟是一个宗教科老师,“我问佢怕唔怕学校敏感,佢话唔会,教育就系应该畀学校有足够知道同讨论空间,等佢哋有批判思考。畀佢哋第一身接触同志,先能够真正了解。之后有个学生揾个老师come out,咁啱分咗手患上抑郁,呢位老师好庆幸可以同学生一齐渡过难关。”

有家长担心他们在学校办性教育会“教坏细路”,周峻任解释,性教育的重点是让年轻人学会基本的尊重,“学校里好少老师和社工会提起这个话题,所以我们也很少收到学校的转介个案。但同时年轻人比以前更早come out,所以性教育就更重要。”他说。

图书馆儿童平权书近月全线闭架

(图片取自“性倾向条例家校关注组”)

关于性倾向的性教育愈来愈难走进学校,近月连公共图书馆的阵地也守不住。性倾向条例家校关注组近月向民政事务局投诉,反对公共图书馆中有同性恋和跨性别议题的儿童图书,包括《Daddy, Papa, and me》、《Mommy, Mama, and me》以及《一家三口》,当局回应:“已重新审视书籍的内容......决将这三本儿童图书以闭架形式在图书馆流通。各分馆已将有关书籍存放于闭架,读者需向职员索阅。”另外,《Molly's Family》、《The Family Book》、《Introducing Teddy》、 《The Boy in the Dress》、《Milly, Molly and Different Dads》、《Annie on My Mind》及《Good Moon Rising》七本儿童书籍,“馆藏发展会议”认为内容中性,但同样决定闭架,确保儿童在阅读时得到适当引导。

立法会议员陈志全不满康文署“跪低”,在其facebook专页指:“其余被投诉的七本书籍,署方认为内容中性,并没有渲染或宣扬同性恋与同性婚姻,但仍然决定闭架,理据何在!?”

同运裹足不前?
政府在2006年就性倾向歧视立法咨询公众,发现仅三成五港人反对立法,惟时任民政事务局局长何志平仍形容相关议题极具争议,并只会在“当社会各界在此事上已有共识的时候”才考虑立法。
前立法会议员何秀兰亦曾于2012年动议,要求就立法禁止性倾向歧视展开公众咨询,但议案因无法通过分组点票而被否决。
港府廿年来坚持以公民教育、宣传等非立法措施,消除社会对性小众的偏见和歧视。例如推广《消除性倾向歧视雇佣实务守则》、成立消除歧视性小众咨询小组等,然而相关指引及建议缺乏法定约束力,形同虚设。联合国亦多次点名批评港府未有为性倾向歧视立法,导致性小众不受法律平等保护,无从履行《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内,所有人应享有同等经济、社会和文化权利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