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马完美Sub3纪录断缆 温耀昌跑了十年仍在追那一分钟︱跑步人志

撰文: 吴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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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 3(3小时以下完成马拉松)这门槛,全球跑者都在追逐,当水平到达一定程度,便能每次稳稳做到,如温耀昌。
对上11次跑渣马(渣打香港马拉松)全部Sub 3,做过11次“千金先生”,不时还有名次附带额外奖金。今年2月第25届渣马Sub 3特别奖金提高至一万元,组内曾有同事笑言:“对一班长跑好手来说,等如落楼下便利店‘嘟’消费券般轻易。”偏偏阿昌在这次失手,“好似一次过呕凸咁,好讽刺”。
讽刺的事或许不止这一次,他的长跑生涯犹如希腊神话中每天无止境把巨石推上山的薛西弗斯(Sisyphus),十年来坚持不懈未见成果,只为踏进这一分钟。

温耀昌首次渣马Sub 3失手才找他做访问,他大方的不以为忤。(吴慕儿摄)

100只全马Sub 3疯狂目标

马拉松是个多少带点自虐的运动,无论什么配速,全程42.195公里,比赛需时,背后的练习时间不计其数,每天晨操晚练,还有日常生活各个细节,由饮食、作息、装备、长跑资讯以至跑手工作本身,一环扣一环,长年日复日如此,想想也觉得累。

早已见识长跑人的执着,阿昌的“强迫症”仿佛在另一次元。也许初马即Sub 3“开坏个头”,他为自己定下100只全马Sub 3疯狂目标,2月不单是他第12次渣马全马,亦是他长跑生涯第33只全马,对上32次全部Sub 3……

因此他不止渣马Sub 3断缆,而是历来首次未能Sub 3。完美纪录被破坏才最心痛,相对之下那一万元奖金简直微不足道。

今年2月渣马温耀昌扎住上,最终只能用“比行更慢的速度”跑回终点。(受访者提供)

人生最慢马拉松

到底他今次发生什么事?“Sub 3有空间,唔难攞,赛前都觉得十拿九稳。”为跑出理想时间,阿昌以量多、强度高的进取方式练习,奈何休息不足影响身体状况,渣马前两星期到日本跑大阪半马备战时已觉疲累,比赛当日在10公里左右避人时拉伤了。回港后做物理治疗、停止练习,渣马当日扎住上,头段如常按造成绩的配速跑。

去到6公里脚伤问题浮现,经验丰富的他随即变阵,“改变心态,只求保住Sub 3”。成功挨到36公里,渣马考起不少跑手的西隧后落斜路段,终令阿昌痛到停下来。当时仍有机会保住Sub 3,稍息一会后,“跌到8分钟、9分钟pacing,夹硬跑”。最后一公里已完全跑不到,只能步行,接连遇上问他是否抽筋的热心市民和热情打气的啦啦队,“唔好意思再行,唯有用比行更慢的速度跑回终点。”成绩3小时21分钟,人生最慢的一只马拉松。

渣马赛道即使不利造成绩,难度远远及不上西贡北潭涌至万宜水库一带的CCM(中国沿岸马拉松)。阿昌两次跑路段崎岖的CCM尚且能Sub 3,渣马却意外断缆,以为尘世间最痛苦莫过于此,人生中的苦涩总是超乎想像。

伤患康复得七七八八,温耀昌慢跑复操。(吴慕儿摄)

这十年来做过的事

温耀昌不是家传户晓的名字,但香港跑界无人不识,皆因他早在2013年全马已跑出2小时30分57秒,当年能置身230者寥寥,可谓一鸣惊人。十年过去,他的PB(个人最佳时间)未变,跑进230者大有人在,甚至有人已闯进220大关。

当年以入选香港队、跑入230为目标,努力训练、比赛,任职建造业安全主任的他为保留更多体力和时间练习,不惜减薪一万元转为文职,无奈始终未能再创佳绩,看着其他跑手一个个超越自己。

“灰心都会有,有几年冇进步,仲要退步。”马拉松最需要面对的从来不是对手与时间,而是自己,“我会不停检视自己,会反思,𠮶期冇做gym,练少咗斜路。”

由2009年初马开始,他每年至少跑2至3只全马,2013年达到高峰,PB后沉寂数年,检讨过后认为自己比赛太频密、不够专注,减少比赛喜见时间重上234(2小时34分)、232(2小时32分),快要接近PB之际又遇上疫情爆发,封场和口罩令影响练习,又变回原地踏步。

看着同期毕业同学不少已事业有成,37岁的他也会羡慕,觉得自己相差很远,“但望返转头,佢哋好似事业以外乜都冇……”

今年3月东京马拉松温耀昌原为参赛者,最终只能做观众,当啦啦队为香港跑友打气。(受访者提供)

近年跑进2小时30分内的香港跑手:

纪嘉文2小时19分53秒(2021年/华伦西亚)
黄尹隽2小时20分18秒(2019年/日本防府)
徐志坚2小时24分43秒(2018年/柏林)
周汉聂2小时25分55秒(2019年/渣马)
张耀梁2小时26分04秒(2023年/渣马)
魏赓 2小时26分15秒(2019年/柏林)
庄司旸2小时27分46秒(2023年/渣马)
屈景朗2小时28分48秒(2022年/伦敦)
尹焯熙2小时28分41秒(2023年/东京) 
李卓谦2小时28分54秒(2020年/日本琵琶湖)
余显华2小时28分55秒(2022年/黄金海岸)
邓敏华2小时29分22秒(2016年/日本福冈)

坚持 VS 执着

回到最初的起点,第一次令他喜欢上跑步的,是中三那年学校陆运会1500米比赛,“我篮球、足球都唔叻,是个运动白痴。那次没有专登练习,得第三名”。首次得奖背后,他笑言:“其实得四个人参加,我只系赢咗一个。”那份满足感与快乐,足以让他留下来,还一路由1500米跑向半马、全马。

哪怕置身香港前列,外出参加国际赛又是另一个世界,香港运动员必须在生计与全职运动员之间取舍。返工忙、不够休息影响成绩,再看着黄尹隽转全职后的突破,以及身边不少跑手为教跑班奔驰,他不无感慨。现实有时就是残酷得令人无能为力,成绩十年来未能突破,阿昌仍想进步,“入不入港队已不重要,我点都想跑一场22几(2小时20多分)的马拉松”。2小时30分与2小时29分之间,只有一分钟之差,“感觉却很遥远”。

为这一分钟坚持十年,看似很傻,如果已达极限,岂不是毫无成果的执着?

温耀昌在全马路上追寻多年,目标一直很清晰。(吴慕儿摄)

只想追赶生命里一分一秒

要放弃很容易,温耀昌默默继续走难行的路,“我会睇吓外国训练模式和大趋势,不可以成日用同一套,要不停update”、“有在职妈妈都跑到奥运”、“以前跑23几(2小时30多分)已在头5名,现在排名都冇,证明香港水平进步,是好事来,要向前看……自己有大些动力上返排名。”不停查找不足,同时不断尝试寻觅进步的方法。

如果只按结果论,或会误以为这是薛西弗斯式没有成果的付出,在最灰心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信念,只因对进步渴求的那团火从未熄灭。39岁的张耀梁今年2月在渣马已向大家作出最佳示范,较他小两岁的温耀昌实在没有做不到的理由,“我都觉得自己得㗎”。成绩与否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或许是他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