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族裔老化.下】难获社福资讯 社工:安老服务是否平等?

撰文: 谢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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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口老化,情况不仅发生于本地人身上,少数族裔老化亦已隐然发生。据2016年的香港中期人口统计,65岁以上的少数族裔(撇除外籍家庭佣工)长者人口,已经由2011年的9,698人,急增至2016年的20,124人,增幅超过一倍。两年前,本地有社福机构展开少数族裔长者服务,发现这班前身不少是本地啹喀兵的少数族裔长者,选择留港终老,但因为言语障碍,致他们难以接触医疗服务与社会福利,成为被忽略的一群。“因为语言、因为文化,他们接触本地资讯与资源真的好有限。即使政府做几多新嘢,他们一系唔知、一系攞唔到。”香港基督教服务处长者核心业务总监陈颂皓说。

从事少数族裔人士服务多年的社工陈颂皓,曾听过长者“过门不入”的经历:“他路经一间中心,见到里面有许多老人家,但全都是华裔,他不敢行入去。”听其描述,她猜想应是长者中心,便追问为何不入去看看,少数族裔长者答:“我唔知道自己可唔可以行入去。”

这可能就是本地安老服务的实况。她有很大的反思:“唔系你特别拒绝佢,唔畀佢入嚟;而系只要我哋冇做任何嘢,佢哋已经入唔到嚟。”例如翻译、例如走入他们的社群推广,拉他们进来。现为香港基督教服务处长者核心业务总监的她,明言本地安老业界的思维模式,说是开放服务给所有人,“但实际运作公平与否,大家好清楚。”

采访当天,我们在佐敦一个尼泊尔伯伯聚脚的公园,巧遇他们围在一起讨论一封绿色的政府信——最近社署向接受长者生活津贴的长者发信,告知有关高额长者生活津贴的安排及回条,但他们读不懂中英文,不知如何处理,同行的社工即时替他们解说。(吴钟坤摄)

贫穷长者坐公园度日

现时少数族裔占全港人口比例约8%,相比2006年,增幅逾七成。虽然他们的人口仍以25至44岁的壮年为主,但陈颂皓指,现时55岁以上的少数族裔已逾五万人,“55岁的young-old(初老)好快变为65岁。”

许多人以为少数族裔长者会回乡终老,实情是不少都选择留港,原因之一是家庭观念重,若儿孙都在香港出生和工作,就不会愿意跟家人分隔两地,“除非有天家人照顾不到自己,不想子女辛苦才会走,但未必是其意愿。”陈颂皓指,他们的家庭结构,常见是两老与儿孙三代同住,亦有家庭与亲戚同住,如表哥表姐、叔婶等,这与香港居住环境有关,“若不多钱,租不到地方,一起住会便宜点。”

少数族裔的在职贫穷情况严重,即使年轻人有工作,亦未必代表有钱供养家中老人。“听过有些长者没有零用钱,哪里都去不到,落街坐公园仔又过一日。他们的贫穷情况,基本上与本地长者相若。”基层少数族裔以南亚裔为主,如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等;而印尼、泰国的东南亚裔长者,亦有部分生活于贫穷线下。

香港的安老服务系统,不是走入一间长者地区中心,取个活动申请那么简单,尤其想要长期护理,往往要转介。究竟社工有几掌握(如何帮助少数族裔长者),我们存疑。
香港基督教服务处长者核心业务总监 陈颂皓

一生随夫居于军营 妇女不会中英文

陈颂皓指,语言障碍让少数族裔长者的晚年生活加倍困难。现在这一辈长者多为啹喀兵,男性因工作或已学懂一点中文,女性若终生随夫居于军营,便只懂尼泊尔文,“佐敦以前有军营,故区内多尼泊尔长者。他们基本上是97年后才融入香港,搬进区内私楼居住。”

语言不通,让他们难以接触社会资讯,如2元乘车优惠、长者咭、医疗券等,许多少数族裔长者从没听闻。“年轻人当然都不知道。虽然近十年,民政事务处有拨款做少数族裔支援中心,但那(资讯)只是一般性,长者是minority of the minority(小众中的小众),做不到。社署的长者服务单张有翻译乌都语、尼泊尔文等版本,但香港的安老服务系统,不是走入一间长者地区中心,取个活动申请那么简单,尤其想要长期护理,往往要转介。究竟社工有几掌握(如何帮助少数族裔长者),我们存疑。”她指若无社福机构主动作为桥梁,做服务的“驳脚”,他们极难接触及申请相关福利与服务。

据香港基督教服务处2017年向立法会提交的“少数族裔贫穷问题”意见书指,现时主流的安老服务对少数族裔长者的认知不足,现有服务亦未必能照顾其特别需要。据机构分析服务开展以来,接触过150名60至83岁少数族裔长者的数字:约7%申领综援70%租住私楼,没受惠于公屋福利超过30%年过70岁,4%申领高龄津贴5%申领长者生活津贴超过90%长者从未知悉医疗劵计划

香港基督教服务处长者核心业务总监陈颂皓指,要开发少数族裔长者服务,首要是让本地长者与他们融合,如社区长者中心可多办跨种族的活动;而社工亦要具备英语能力。(吴钟坤摄)

未来需要:少数族裔老人院?

陈颂皓想到一些很实际的需要:“例如送饭服务,厨房一日煮几百个饭,如何为一个巴基斯坦长者煮一个没有猪肉的饭?不只人手,厨具要不要另用一套?是否要有社区厨房为他们提供服务?”

还有安老院舍更是挑战:“他们有照顾长者的观念,但当有天长者需要住进安老院舍,便会有好多问题。食物有没有猪肉?老人院有没有地方可以拜神?”她坦言,现时无论私营院舍或津助院舍都未有配套,甚少听闻有少数族裔长者可以住进老人院,“面对他们的人口老化,便要知道,他们有同样的安老服务需要。”从她过去的经验来看,许多少数族裔长者基于经济或家庭状况等问题,根本没有能力住老人院,但她认为未来需否开设一些回教安老院舍,需要社会进一步讨论。

“许多少数族裔妇女都是家庭照顾者,未必可以全职工作,我们是否可培训她们(当院舍的工作)照顾自己的长者?这或值得考虑。”她补充。

早前的中心活动,带本地与少数族裔长者一起行街市,买𩠌“跨文化”交流。(图片由机构提供)

医疗翻译匮乏

陈颂皓认为,现时社会对于少数族裔长者的需要,欠缺具体数据和分析。2016年机构开展为期三年的少数族裔长者支援计划(Project SEE),团队包括本地社工及尼泊尔裔社工,至今为273名60岁以上的少数族裔长者提供服务。前线经验发现,35%少数族裔长者患有2个或以上的长期病患,如糖尿病、心脏病或高血压等;而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脑退化症(认知障碍症)。

团队现与“先知先觉认知障碍预防计划”合作,以医院管理局采用的认知测试工具——蒙特利尔认知评估(MoCA)的尼泊尔文版本作评估,有5至6名尼泊尔裔长者,诊断患有早期认知障碍症,现正参与延缓脑退化的活动小组。陈颂皓指,少数族裔长者及照顾者对认知障碍症知识匮乏,长远需要更多教育推广。

至于医疗翻译的需要,她指现时医院管理局向非牟利机构圣公会麦理浩夫人中心,外购少数族裔的医疗翻译服务,但只有医护人员有权要求翻译服务,“我接触的少数族裔长者与妇女,即使听不明白都会点头说Yes I am fine。要求翻译服务的权利,应该在用家,他们才最清楚自己有没有需要。”

有需要的人,斗有需要的人?

少数族裔长者的服务需要,现在仍有许多留白的地方,尚待发掘与填充。只是,当本地长者的安老服务仍在争夺资源,如何说服公众认同他们的需要?

“虽然他们是少数,但对社会也有贡献。他们以前守边界,做士兵也非容易的事;其太太即使只是家庭照顾者,若相信照顾家庭可以分担社会服务的工作,那是不是贡献?我认为是。”她顿了一顿,续说:“现在社会都往资源分配里钻,感觉似是有需要的人斗有需要的人。为何不可以多一点互相支援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