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族裔老化.上】尼泊尔媳妇Gita:乡下老人几代同住方便照顾

撰文: 谢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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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的早上,天气开始闷热起来。在佐敦西贡街公园内,坐满来晒太阳的长者,有坐在轮椅上由外佣推来的,也有自己走来公园歇一个朝早的。单车场旁边,聚集了一群色彩鲜艳的妇女,全都是穿上传统服饰的尼泊尔婆婆,闲谈时笑容展露于皱纹间,聊著许多生活日常。她们当中有77岁的Bhakti。她一直居于尼泊尔,照顾患有脑退化症的丈夫,直至丈夫早年离世,在香港的儿子担心她独居老家,三年前申请她来港团聚,由40几岁的媳妇Gita照顾。佐敦这个社区是尼泊尔人的聚居地,不少都和Bhakti一样,渐渐老去。在香港,老人的生活状况差异很大,这班在异乡老去的少数族裔长者,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摄影:吴钟坤

Bhakti婆婆每天的生活很规律,大概和本地长者没大分别。清晨五六时她便起床,吃过媳妇Gita煮的早餐后就在家中拜神,然后到西贡街公园晨运,也跟同区的尼泊尔婆婆相聚(据说,伯伯会有自家的“伯伯公园”,例如在几个街口外的宁波街休憩花园)。聊到十时许,Bhakti会到附近的少数族裔支援中心上课,学中文也学英文,旨在打发时间。

Gita下午要到餐厅返兼职,午饭两婆媳会一起煮食,奶奶负责简单的煲饭,复杂的炒𩠌就由Gita负责。买𩠌可能是Bhakti最喜欢的部份,她会到街边档口买菜买水果,因为这边多尼泊尔人,有档主学了简单的尼泊尔话方便做生意,而写上尼泊尔文的价钱牌更是随处可见,让身处异乡的Bhakti,在陌生的社区,找到一点点家乡的情怀。

Bhakti婆婆(中)在丈夫离世后,三年前移居香港随子女生活,在佐敦结识了不少同乡。(吴钟坤摄)

尼泊尔人家庭观念重 照顾老人成习俗

“她来香港时已经74岁,身体OK,只是有血压高和少少关节痛。”Gita于香港出生,能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40余岁的她,除了要照顾丈夫、23岁的儿子和10岁的女儿,3年前开始照顾刚移居来港的奶奶。

“我老爷未过身时,奶奶好辛苦啊,因为老爷有精神问题,试过走失,有次医院冇闩门,佢朝早走咗出去,揾咗几个钟。𠮶阵要奶奶、我个仔同埋老爷个细佬,三个人照顾佢。”Gita说的精神问题即是脑退化症(认知障碍症),但尼泊尔社会对这个病缺乏认识,会看作是精神病。她指,老爷离世前一年病重至卧床,都是由奶奶Bhakti全程照顾。

老爷离世后,Gita与丈夫决定申请儿子与奶奶来港团聚,希望可以照顾Bhakti。尼泊尔人家庭观念重,家人互相照顾在Gita这一辈是习以为常,“她在乡下我们是担心的。之前我们一年都有一两次返乡下探她;现在她来了,一家人一齐更方便,我都冇返乡下了。”

许多人对于少数族裔的认识,都是年轻力壮的一群。其实,从2016年香港中期人口统计的少数族裔数字显示,65岁以上的少数族裔人口(撇除外籍家庭佣工),已由2011年的9,698人,急增至2016年的20,124多人,增幅超过一倍,当中以少数族裔占多数。而据香港基督教服务处长者核心业务小组2017年向立法会提交的“少数族裔贫穷问题”意见书引述,南亚与东南亚裔60岁以上人口,估计约有13,800人。

77岁的Bhakti婆婆最爱到街边档买𩠌。尼泊尔人煮鸡“古方”会先烤焦鲜鸡的皮,取其特别的味道,鸡档除了用尼泊尔文写价钱牌,也“入乡随俗”为尼泊尔街坊特制这种鲜鸡。 (吴钟坤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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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医生无法沟通 媳妇充当翻译

在香港,少数族裔与本地人同样面对人口老化。老一辈的少数族裔若不懂得中文或英文,生活会随著衰老而愈来愈不便,例如看医生。Bhakti有长期病患,需要到公立医院覆诊,每次都必须由Gita陪诊充当翻译,“医生讲我听,我讲佢听”,Bhakti至今仍不习惯看医生时无法表达自己有何不适。

言语障碍令少数族裔长者面对许多生活难题,Gita曾听说有尼泊尔街坊中年中风后,在老人院生活甚为不便,她说:“有一个住咗入老人院,但沟通不到,好难搞。老人院(职员)多数唔识英文,佢又唔识中文,食嘢要咩都讲唔到。”Gita明白那种困难,所以若能力所及都希望尽量自己照顾奶奶。

“我哋乡下可能习惯咗,唔介意照顾家庭;多数我哋呢个年纪嘅新抱都会照顾。”在香港,照顾老人的责任通常落在妇女身上,但Gita说,尼泊尔的习俗,年老的父母都是由么儿照顾,有些甚至会放弃工作;他们也习惯几代人共居,方便照应。

“在尼泊尔,老人多数健康,但系我喺香港见到好多(尼泊尔)老人家中风,行路唔方便要瞓床,我以前系乡下好少见到咁样。”Gita说。

将搬新公屋 婆婆或断社交圈子

Gita的丈夫当保安,她则在餐厅返兼职帮补家计,是家有老人,使费大了吗?“我都冇计㖞,哈哈。”实情是,奶奶来港后,一家五口由两房一厅搬到三房一厅的单位,月租多了一倍,“房租万三(元),仲有其他使费都多好多,但都三年了。”最近他们一家获派新公屋,两三个月后便要由佐敦搬到观塘区,最初到新屋收锁匙时,奶奶满心欢喜,“但𠵱家谂谂吓,啲朋友冇咗,佢都唔知搬定唔搬好。”佐敦虽然比较杂,但Bhakti的朋友都在这边,“搬去𠮶度,佢一个人未必返到嚟;屋企有阿女要睇住,我又未必日日可以带佢嚟,未谂到办法。”

一年前,Bhakti在公园认识了香港基督教服务处专门服务少数族裔长者的社工队,开始接触本地的社福服务,本地社工Peggy和尼泊尔裔社工Sita协助她申请一些长者福利如长者咭;半年后,社工也认识了媳妇Gita,“有了服务,有人带奶奶出去玩,她便没那么闷。”

媳妇Gita上有高堂、下有儿女要照顾,她则希望自己会在香港终老,“这边没尼泊尔咁多尘,买嘢方便,医疗又好。”(吴钟坤摄)

Gita的终老又会如何?

照顾奶奶的经验,可有让已届中年的Gita,想到自己的晚年?Gita笑笑说:“我觉得𠵱家啲后生仔女会介意,未必会照顾奶奶,哈哈。”在香港出生的她,暂时认为自己会在香港终老。除因在香港出生、成长、工作,早已习惯城市生活,她也信任这里的医疗服务。

还有另一原因,是国籍问题。Gita的父亲是啹喀兵,当年替家人申请英国护照时,因为不容许双重国籍而放弃尼泊尔籍。Gita现只拥有英国护照,故即使身为尼泊尔人,返家乡反而要申请签证。

其实,她可以申请丈夫与大儿子入籍英国,但么女于1997年后出生、奶奶又非直系亲属,都不符合申请资格,“以前谂唔到呢样嘢”。为了家庭不离散,留在香港便成为目前的首选。但一如尼泊尔人性格乐天,说到会否与家人分离,她只笑了笑。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许多居于佐敦的泥泊尔裔长者,早上会于公园与同乡聚脚。从衣著看,男士若曾在本地工作,会穿一般服装,年老妇女若未曾在港工作,则会穿上传统服饰。中年媳妇Gita(后排黑衣)因有上班,故早已融入本地妇女的著装方式。(吴钟坤摄)

面对人口老化,本地少数族裔的老龄人口,近年同样一直上升。但这些少数族裔长者却是“小众中的小众”,有服务少数族裔长者的社工认为,他们的安老需要久被本地社会忽视。何以会出现此情况?而当本地长者的社福需要都未被满足,社会应如何看待少数族裔长者的需求?详看本系列下集:【少数族裔老化.下】难获社福资讯 社工:安老服务是否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