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平权终极胜诉的征途 司法覆核案中他们的许多一小步
关于同性配偶权利的所有司法覆核案中,政府全部败诉,岑子杰挑战承认海外同性婚姻案亦获“部份终极胜诉”,政府须在2025年10月前,为同性伴侣关系设立替代框架。《香港01》回访其中几位覆核申请者,有人说打官司是煎熬,但每次迈出一小步,均是香港平权的一大步。
居屋案、遗产案申请者吴翰林,2020年底轻生离世,他的丈夫李亦豪成为替代申请者继续覆核案件,终在2024年取得终极胜诉。案件后李亦豪为亡夫在教堂举办了追思会,亦将终审判辞送到他墓前。
李亦豪的“替代” 吴翰林的追思会
2024年12月8日傍晚,九龙佑宁堂内布置了多面彩虹旗,接待处有教友吴翰林(Edgar)的遗照,他与丈夫李亦豪(Henry)的合照,还有两份终审法院的判辞。判辞的中文新闻摘要,列出答辩人为“李亦豪,替代吴翰林(已殁)”。
吴翰林与李亦豪2017年在英国结婚,回港后在教堂举行婚礼,之后就同性配偶居屋及遗产权利入禀司法覆核。二人结婚时接受《香港01》访问,吴翰林说因为爱才结婚,但结婚同时受访,“可以顺便教导公众,何乐而不为。让其他基督徒、甚至全香港人看到,两个人的爱很简单,很值得庆祝的。”
不过身为天主教徒的吴翰林高调受访,换来的是时任天主教香港教区主教汤汉的信件,撤回委员的任命,并要求二人“深切反省个人作为基督徒的身份,并对自己的生活方式三思明辨”。
2020年9月,高院就遗产案判决,裁定吴翰林胜诉,律政司提出上诉。居屋案未开审、遗产案上诉仍待处理之时,吴翰林在2020年12月不敌抑郁症轻生。
2023年上诉庭驳回政府上诉后,李亦豪接受《香港01》访问,带着判辞到亡夫墓前,“裁决一直都跟身,很想带裁决对他说,法庭终于见到你受的苦,是真真实实有发生过的。”他希望能完成官司,完成吴翰林的遗愿。
不过这个希望要迟一年才实现,因为政府提出终极上诉,令官司再拖多一年。终极胜诉后,李亦豪无再受访,而是写了一封公开信,表示从未放弃过亡夫追求平等的初衷,努力捍卫一家人的事实,希望无辜负亡夫心血。
Nick Infinger的惭愧与释怀
最后的终极胜诉,还有公屋案。
2018年Nick Infinger与丈夫在加拿大结婚后返港,以“一般家庭”名义申请公屋,但房委会以二人不符合“夫妻”定义拒绝,Nick于同年11月入禀司法覆核。
Nick Infinger是土生土长香港人,因为同志的身份,自小与家人有过不少争执,18岁就更改了身份证上的英文名,之后亦参与争取平等权益的同志团体。
2018年,与拍拖五六年的丈夫结婚,司法覆核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入禀,“当时结婚加司法覆核一起做,两件事都很巧合,差不多同一时间发生。那时在佐敦的酒吧外很随便地求婚,加拿大结婚后回来香港就立刻申请公屋,申请公屋后等待回复,拖了我们很久,没结果的还在批,最后出了一封拒绝的信,说我们不符合资格,就立即入纸申请法援做司法覆核。”
入禀到胜诉,经历六年,当年不同同志团体间,就如何争取平权有过路线之争,Nick亦曾经质疑岑子杰直接司法覆核承认海外同性婚姻,“其实都完全没有想像到去到今天这个状况,社会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其实当初我都很反对岑子杰他这样包围式的去争取,因为那时有个意见就是,如果他万一失败了,隔很久的时间都没有机会再次去申请。”
然而岑子杰案最终“部份终极胜诉”,Nick亦觉得,当下的社会气氛,可以做司法覆核的机会少了,“我自己有点惭愧,因为岑子杰看得比较广阔,他有勇气入禀。”
Nick从中学就开始争取同志权益,经历过社会不接受、教会很反对,他说今天都很开心终于很多人认识同志,不再当同志是隐形,也会接受同志,有一丝欣慰。
官司后,Nick希望与丈夫有更多时间过情侣生活,他与一段时间无见面的妈妈再见面后,亦释怀不少,“妈妈有看新闻,但不理解为何我会肯抛头露面,担心‘枪打出头鸟’,可能有不好的后果;另一方面,亦因为新闻知道我有稳定感情关系,觉得放心,亦不能理会太多,其后我亦有少许释怀。”
Billy的不怕死
2005年,当时未满21岁的Billy Leung(全名LEUNG TC William Roy),司法覆核挑战刑事法中有关同性非法肛交的条文,年龄限制为21岁,但针对异性性交的年龄限制却在16岁,认为存在歧视。
相隔接近20年,Billy说当时知道是一个先例,但无想过无想过这20年来会一直有覆核官司,“当时案件发生时我没有太大顾虑,年纪轻又不怕死。”他说当时担心遭人冷眼、找不到工作、歧视等情况都没有出现,“我和家人接触到的范围中,都非常正面和支持。”
“在这20年里面,作为经历过司法覆核的人,就似过五关斩六将、跳火圈,是筋疲力尽的。”Billy的官司,是唯一毋须打到上终审的,他看到这20年香港社会环境的变化,一方面从大学的调查中,过半数受访者接受同性婚姻,另一方面是2019年后社会、政治环境的巨变,“在乌干达、尼日利亚、伊朗等国家,都有同志团体为自己权利发声,在这些地方发声的代价,比在香港高很多,但这些声音都存在。在香港还没有空间争取权利呢?我相信在香港还有,但如何适应新的游戏规则,可以做到什么、有什么方法,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前进,这需要一些时间摸索。”
梁镇罡的“爱赢了”
高级入境事务主任梁镇罡(Angus)与任职飞机师的英国籍丈夫Scott Adams,2014年在新西兰结婚,2015年就公务员配偶福利和合并报税入禀司法覆核,他多次说过,并非为那一刻的福利,而是为未来铺路。
梁镇罡还记得2019年6月6日终极胜诉当日的心情,“再去到终审法院的时候,真的是非常紧张,我这一辈子也没有试过那么紧张,最终的结果是开心和欣慰的。”
当日他在终审法院外对记者说,“我们今日的判决只是香港平权的一小步,我们用了超过四年的时间,才得到今日的结果,当中很多辛苦,对我家人也有很大的压力。我们作为小市民,要经过这么艰苦冗长的方法,才能得到基本的家庭权利,是很不应该的。”他说判决确认了,他们的爱与其他人无分别,胜诉是“Love wins”(爱赢了)。
Our love is not different than other loves. That's why we come to the result today. Love wins! (我们的爱与其他人的爱没有分别。所以我们今日得到这个结果。爱赢了!)
回顾官司,梁镇罡还记得上司“鸵鸟”应对,“以前在政府工作的时候,我的上司都尽量避免与我讨论案件,我需要上法庭时,我会直接问他们,有些人会口里说支持,或者对我的案件有兴趣,我常说若有兴趣为何不去庭审呢?他们就会找不同的原因不去。整个个案完结后,没有人在我的部门中与我讨论任何东西,无论对错,有什么看法、支持不支持,总之他们采取一个不在你面前讨论案件的态度。”
他说当日已预示,政府若不主动改变整个香港的法例,会有愈来愈多人争取司法覆核,面对全胜的结果,他亦感到欣慰,“我见现在这个气候,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站出来,我们只能继续希望在明天。”
争取到权利,但梁镇罡最终选择离开香港,他说十年前已有打算离开香港,五年前找到适合的地方,2023年辞去政府的工作,与丈夫移居欧洲。
岑子杰的“叉烧论”
岑子杰提出的司法覆核,是影响最深远的案件。他曾在初审败诉的时候,用“叉烧论”表达不满。
为何斩开叉烧逐件卖就可以卖给你,但整条就不能卖?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不公义。无理由异性恋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权利,但同志一次过争取权利,就是太激进,你应该分开去争取。这是一种折磨、一种缠扰。
岑子杰2021年因民主派初选“47人案”被捕,还柙期间有就平权案到终审法院陈词。2023年9月5日终审法院判决部份终极胜诉当日,他仍在还柙,并无到法院,终院外只有索取书面判辞的记者。2024年11月19日,47人案判刑,岑子杰“串谋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罪成,被判囚四年三个月。
QT的一小步与一大步
QT在2018年7月4日终极胜诉当日,用变声器接受电话访问时,形容胜诉是“我们的一小步、香港平权的一大步”。据知她已离开香港。
Today's ruling is a very small step for us. But I think it's one giant step for equality in Hong Kong.
韦智达离港的打击
协助过Billy Leung、QT、Nick Infinger、跨性别婚姻W小姐案等多宗平权官司的律师韦智达(Michael Vidler),亦代表不少反修例运动期间的被告。韦智达2022年4月宣布,同年6月停止执业,随后离开香港。
Nick说覆核官司过程中最大的打击,是第一位代表律师韦智达(Michael Vidler)团队离港。韦智达2024年1月获颁大英帝国官佐勋章(OBE),英国政府在公布中赞扬韦智达“为香港公义及人权服务”(for services to Justice and Human Rights in Hong K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