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英国不惯生活压迫天气差 弃餐馆生意回流荔枝窝村盼复兴家乡
疫情下不少港人热衷本地游,电影《缘路山旮旯》吸引游客走进“隐世秘境”探索香港乡郊文化。位处新界东北的客家村落——荔枝窝村三面环山,保存古色古香的乡村风貌,但单靠山路或渡轮出入,往来市区动辄要三、四小时。
荔枝窝在2011年被划入世界地质公园内,随后如火如荼的保育工程使原本破旧的客家村屋焕然一新,不少旧村民回流,亦有新人加入成为新村民,积极推广乡郊文化,期望重拾荔枝窝昔日光景。
荔枝窝村有三百多年历史,五十年代曾有近千名村民,是新界东北规模最大的客家围村。现年65岁,人称春哥的曾柏伦是原居民,从小“通山跑”。他小时候会在村内“爬山、睇牛、捉豹虎、玩雀仔”,闲时乘搭街渡到沙头角剪发、踩单车和吃云吞面。
六十年代起,由于乡村发展落后,不少村民迁出市区或移民海外,令荔枝窝日渐冷清。春哥当时就读村内小学,小一时一班有十几个同学,后来同学陆续退学,最后只剩下他和另一个同学,他笑言“一个考第一,一个考第二”,不久也跟随父母移民英国,一走便是四十多年。
其他旧村民也不约而同从英国回流 齐靠保育带动人流复兴家乡(点图了解更多):
离乡别井四十载 回流但求生活逍遥
六年前,已届退休之龄的春哥放下英国餐馆生意,独自回流荔枝窝,希望回到“自己地方”。回村后,他发现村内只剩四、五个老婆婆居住,两间祖屋亦早已成颓垣败瓦,故此答应乡郊基金改建祖屋为客家生活体验村,他又一手一脚修葺由叔伯拥有的两间房屋,指未修复前房子简直像“鬼屋”。修葺好的两间房子分别自住和改建民宿,屋前的一片荒地,亦被春哥打造成茶座,前舖后居。
子女在英国,春哥选择回荔枝窝落叶归根,因香港气候较舒服,“英国差不多整年都天寒地冻,夏天那两个月又热得要命”。他亦较喜欢荔枝窝缓慢的生活节奏,“我在英国要谋生,每天工作10小时,生活很压迫,村里的生活休闲得多,最忙只是在周末假日招待游客”。
打工换宿吸引游人 盼保育改善家乡环境
留守荔枝窝,是为了一份对家乡的归属。春哥回流后,沿用父亲名字重开“明记茶座”,希望承接父亲昔日心血。周日中午,小小茶座坐满三十多个客人,优哉游哉地品尝炆猪肉、黄酒鸡等客家小菜,席间不时有人大赞味道正宗。为了准备饭菜,他一星期有一至两天需要乘船至沙头角,再转车到市区购买新鲜食材。重掌镬铲的春哥忙于煮菜,炒镬声此起彼落。
2021年底,春哥让有意到荔枝窝体验农村生活的人免费留宿,同时须帮忙打理茶座,包括下单、传菜和执台等楼面工作,这些“打工换宿”的年轻店员来回收拾碗碟,有时亦要修剪杂草、打扫。一次大概有三四个年轻人报名,也有父母带同九岁儿子一起参加,他们喜欢舒适的乡郊生活,工作过后就会到山上的梅子林、蛤塘一带游览。春哥形容荔枝窝晚上十分宁静,只会听到雀鸟、田鸡的声音,在路上更可能遇见野鸡、野牛,“很多人想来这里住宿,体验乡村生活,那就‘有得食,有得住’,帮轻我之余他们又开心。”。
保育工作将荒废的乡郊变得亮眼,村民和义工亦会在每月清洁和每年大扫除清理杂草沟渠,使乡村变得井井有条。春哥乐见保育修复成果,他形容荔枝窝街巷“以前‘黑鼆鼆’,现在‘白雪雪’”,保育组织和新居民进驻也能复兴村落。即使春哥不擅长有机耕作和文物保育,他仍会留守茶座,为游人烹调客家风味,在保育洪流中继续做喜爱的事,“做到就做,做不到就休息,走不下去就去老人院,‘行得走得’就开餐厅。”
复耕收成过程长 农业发展须靠外界支持
72岁的黄群英也是荔枝窝村原居民,移居英国五十多年,2014年回港只为照顾父母。群英姐日常打理父亲在村内的果园“盘缘庄”,见证荔枝窝复耕。另外,她和两个新居民合办“荔林咖啡”,平日管理荔枝窝近200棵咖啡树,因在英国生活后,她爱上喝咖啡,朋友又游说她一同试种咖啡豆,于是她们便抱着玩乐心态开始耕种。
对只懂饮即溶咖啡的群英姐而言,种植咖啡树绝非易事,一开荒便遇到困难。他们复耕前先要移除周围的枯树和石头,而咖啡豆须在阴凉处栽种,收成又要花五年时间,增加种植难度。他们从2018年开始耕种,现在树上开始结出果实,收成的工序繁复,群英姐要逐棵咖啡树检查,确保果实呈黑色才能采摘,一棵咖啡树上或许只能采摘十多颗咖啡豆。她慨叹耕作辛苦,种植规模不足以将咖啡豆上架发售,只能接受小型导赏团参观。
她认为,要推动荔枝窝的农业发展,让其他村民赖以为生,保育团体应资助复耕,否则村民根本难以负担复耕成本。
保育带动人流进村 将心比心照顾新居民
经历荔枝窝复育,群英姐指现居村内的原居民只有十多人。荔枝窝“要靠外人支持才有今天”,乡郊基金等组织近年复耕农地、修复客家房屋为体验村,才吸引游人和新居民到访。周日,她在大榕树下开设茶水档,中午又为长途跋涉的山友煮客家豆腐等小菜,招呼客人后就匆匆回到茶水档。
好客的群英姐不时照顾进村工作的新居民,包括被村民称为“木头”的梁永基(Woody)。她指村民都笑言Woody是她的“契仔”,但自他进村以来,她就一直骂他至今,“他肯帮助村民修理电灯水喉,却不懂开口收材料费!”Woody不善交际,但每发现群英姐家中有家具损坏,就会义务为她修理。Woody拒绝收费,群英姐唯有为他准备饭菜,以抵费用:“他不收我钱,那我就煮饭给他吃,有甚么所谓?我当他是家人了。”一句叮咛、一碗热汤,足见群英姐对新村民的无微不至。
入乡随俗 原居民启发新居民
近年亦有十几位新居民加入荔枝窝村,现年39岁的Woody便是其一。他每星期有三至四天留宿荔枝窝,热爱木工的他绰号是“木头”。他平日负责村内杂务,协助村民维修水电,偶尔会受聘于保育团体或学校,协办工作坊。
Woody和荔枝窝早在十多年前结缘,大学主修环境科学的他到附近进行生态考察,对荔枝窝自然风光留下深刻印象。他熟悉水电维修及木工,故2016年初,受承办汇丰复修工程的机构邀请,入村复修荔枝窝文化馆的砖瓦屋顶,不时出入荔枝窝,曾有村民将台风后的塌树交给他制作木凳,激发他居住在村内“斗木”的念头。
Woody喜爱研究客家的砖瓦和泥砖建筑,搬来荔枝窝后数月,每天清晨都和群英姐打理果园,从她身上学到客家“结壆头”的建筑技术。所谓“结壆头”是客家话,指透过拼砌梯田的石壆,使灌溉水源停在石壆旁的农地。他们会到河谷收集石头,由群英姐示范拼砌石头再“回泥”——将种植用的泥土放回农地平整。
在果园的时光,是Woody最难忘的经历,使他热衷在荔枝窝生活。他闲时爱用不正宗的客家话和村民倾谈,顺道打听乡村往事,特别是村内地名的由来。他笑指村民的联想力造就不少有趣地名:“荔枝窝牌坊附近叫石角头,原来是该处以前有块向海突出的石头。学校后面有个大坑叫‘死仔潭’,相传以往的村民会将长不大的孩子扔进潭水。”
热诚遇上现实 留守工作静观其变
周日正午,Woody教导一些对建筑修复有兴趣的游人制作客家砖瓦。他顶著烈日,指著桁架讲解建筑结构如何支撑瓦片。午休时,一罐可乐就是他的午餐,过后又要忙于继续教导工作坊参加者。Woody热爱客家建筑,所以举办不同工作坊,例如与香港大学合办拼砌梯田结壆头的活动。忙于工作的Woody却指自己每月在荔枝窝只能赚到约1500元,需要在外做三份维修兼职维生,否则连租金都负担不起。他解释受疫情影响,今年只举办了三场工作坊,还待保育组织确定下一个工作坊是否成事。
做著近乎无偿的工作,家人朋友都劝他早日离开,“无谓在这里发疯”。对此,Woody只设下“十年大限”,期望在荔枝窝的十年能实现推广客家建筑技术的初衷。面对未知之数,Woody选择继续埋首研究建筑。谈到荔枝窝的未来,他慨叹荔枝窝发展太快,周围都是地盘令居民难以适应,不希望发展过速影响乡郊的纯朴。“一间屋前面有人改建,后面又有人维修,我不想这里变化来得太大。”
【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原文:沿路保育山旮旯 荔枝窝村民复兴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