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族裔导赏团 体验本地隐世文化

撰文: 大学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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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者对我们的认识大多只有一半,知道甚么是《可兰经》、清真寺,但就不知道我们要一天拜五次神。我便把剩下的一半告诉他们!”活泼的15岁巴基斯坦裔女生Zaha笑道。她年纪轻轻,已是一年带领五次导赏团的导赏员,路线全由她设计。

香港是多元种族的聚居地,不同种族各自带来独特文化,可港人甚少认识。近年,不少机构举办少数族裔文化导赏团,涵盖景点遍布港九新界,它们各有特色、主题不一,却目标一致──带领本地人探索少数族裔的生活足迹,拉近不同族裔之间的距离。

屋邨隐世清真寺 游重庆大厦认识非洲文化(点图了解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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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ha是在香港土生土长的巴基斯坦裔女生,亦是伊斯兰教徒(穆斯林)。她从小在屯门富泰邨成长,现念中四,就读本地学校的她说得一口流利广东话。Zaha更在2022年成为救世军负责的“Hi! Strangers少数族裔生活导赏”的导赏员,计划中的导赏员均为24岁以下的青少年,每团的收费为一千港元,最多可让14人参加,报团收入归导赏员所有。

在带团前,Zaha会亲自规划导赏路线,让参加者到访其生活必经的“景点”。她知道华人对伊斯兰文化一知半解,例如穆斯林每年会分别庆祝宰牲节和回历新年,但两者非香港公众假期,因此她要特意向学校请假。不理解此文化的老师曾拒批申请,Zaha忍不住问老师:“你尝试代入我的角度思考,你们农历新年不能放假(庆祝),你会有甚么感受?”最终成功获学校批准请假。对未被充分理解的Zaha而言,导赏团正是一个机会让人以第一身视角认识、感受她的文化和习俗,她坦言“我都没料到(在导赏团),每个人都会专心听我说话”。

穆斯林在港觅食难

在她带的团中,参加者主要是中学生,跟Zaha年纪相若,“我会思考如果我是参加者,我会想导赏团有甚么有趣的元素、有甚么可以玩的东西,会想很多!”因此在旅程第一站──富泰商场的超级市场,Zaha以游戏形式进行导赏,让参加者寻找印尼捞面以外,穆斯林可进食的捞面。结果发现,只有韩国“火鸡面”和海鲜味“炒面王”符合伊斯兰教徒不能吃猪肉、甲壳类、含酒精食品的规定,亦只有少量货品印有清真认证(Halal)标志。“所以通常在超级市场,很多伊斯兰教徒都会拿着包装看起码30秒至1分钟,才能安心购买。”

市面上有售清真肉类,以清真鸡肉为例,㓥鸡时需抓着鸡颈,诵读《可兰经》经文后一刀斩下,不能让动物受苦,“不像香港街市般斩鸡──慢慢地放血”。惟清真食物价钱一般会贵两成,所以Zaha宁愿在午饭时间买零食,也不吃清真商店的饭餐。

富泰邨内唯一的清真商店近年亦已倒闭,屯门区的清真商店或餐厅都所剩无几,穆斯林的食物选择越来越少。参加者听后总会惊讶:“这样不能吃,那样又不能吃,那你还可以吃甚么?”Zaha翘起双手,笑着举例:“我们可以吃炸鱼柳、鱼柳早餐、鱼柳包和咖喱鱼柳饭。”可惜现时邨内的连锁茶餐厅再没售卖咖哩鱼柳饭了。

屋邨隐世清真寺 小教徒习《可兰经》

离开商场,走进屋邨,Zaha停在清真寺门前。与人们熟悉的九龙清真寺不同,富泰邨的清真寺并非拥有高楼底、圆穹顶的大建筑;它是位于大厦底层的一间房间,能容纳约30人。若寺内容纳不到所有信徒,信徒便会在寺外的空地放上地毯祈祷。

自六岁起,Zaha每天放学后会来到这间清真寺学习《可兰经》,每天学习一至两页,一直到11岁。在清真寺的日子令Zaha又爱又恨,她很想念陪伴她成长的教师,但谈及课堂内容时,却收起笑容投诉:“平日上学读书很难,在这里读(《可兰经》)也是这么难!”她解释,学生不仅要理解共30卷、约600页的《可兰经》,更要把整本背诵起来。

站在寺前谈了良久,Zaha却一直没进去这熟悉的地方。她解释,这间清真寺主要开放给男性祈祷,女性大多在家祷告。教徒一天需祈祷五次,她会在上学前祈祷一次,回家后再祈祷四次,不会在学校祷告。

Zaha说,很多人在导赏团结束后都表示对伊斯兰教加深认识,但更令Zaha深刻的,是年轻的参加者会主动与她交换联络方式,至今仍会不时聊天,“每次带团都会有满足感,会觉得,哗!这么多人想认识我的生活,是很厉害的事!”她腼腆地笑说。

声音导航 自由发掘历史遗迹

除了由少数族裔亲自带领的导赏团,你有没有想过一部手机亦能领我们游走香港各地,探索少数族裔的历史与文化?

本地初创企业Storius结合Podcast(线上有声节目)和口述故事,于2021年推出语音导赏手机应用程式。参加者可在程式选择路线,听着声音导航开启旅程,内容由多间院校及非牟利机构等单位提供。去年,Storius与融乐会合作,设计了三条与少数族裔文化相关的路线,涵盖尖沙咀、中上环和跑马地,导赏路线现时免费开放给公众使用。

尖沙咀的路线以历史和生活为主题,由乐队RubberBand主音缪浩昌(6号)的声音领航。旅程的第一站是天星码头,在十九世纪,印度巴斯裔的米泰华拉创立了“九龙渡海小轮公司”,以蒸汽船只载客来往中环及尖沙咀。直至1898年被亚美尼亚裔富商遮打爵士收购,成立了现时的天星小轮公司。除了广为人知的重庆大厦和九龙清真寺,声音导赏沿路还会介绍美丽都大厦,内有由少数族裔开办的商舖,有售卖传统南亚服饰和首饰的商店,又有由埃及女士经营的中东杂货舖,售卖玫瑰果酱、清真香肠等。大厦内还有巴基斯坦图书馆,有乌都语和英语书籍供租借。

而中上环路线的故事则由DJ谢茜嘉娓娓道来。走进中环的心脏地带,声音导赏会介绍被誉为“菲律宾革命英雄”的何西·黎刹,在1891年至1892年曾与家人居住在列拿士地台2号,又曾在中环德己立街5号当眼科医生。导航亦会带参加者到访大馆,介绍涵盖前中区警署及域多利监狱的建筑群。警署内有锡克教祈祷室,让锡克教的警员沐浴及祈祷。越南革命家胡志明更曾在1931年,为了逃避法国政府通缉而来港,被当时的香港政府拘捕并关进了域多利监狱。

围绕跑马地的路线展示了该区的多元宗教特色。如位于山光道的犹太坟场用作埋葬于本港去世的犹太人,包括富商嘉道理家族的成员;而座落坟场两旁的是佛教宝觉小学和东莲觉苑,连接两者的中式桥以鲜艳的红、黄配色为主调,以雕花作装饰,与桥后的纯白色、设计简约的西式教堂形成强烈对比。宝觉小学曾是教育局“指定学校”,专门取录少数族裔学生,此政策被指造成种族隔离问题,2014年起已被取消,但现时仍有大量少数族裔学生入读前指定学校。

湾仔锡克教庙 不同族裔的交流平台

黄泥涌道尾站,是始建于1901年的锡克教庙,它本为香港二级历史建筑,但已于2019年开始拆卸重建。这栋纯白色、楼高四层的建筑不仅是锡克教徒进行宗教活动的场所,还是一座社区中心──每天都会免费派发膳食,甚至为有需要人士提供短暂住宿。Storius的印度裔营运经理Bervinder平日亦在此地活动。

Bervinder说,锡克教庙欢迎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只要跟随庙内礼仪,如穿著长衫长裤、赤脚、佩戴头巾,任何人都可进入锡克教庙。她分享道,身边有朋友对锡克教庙感好奇,但因不了解入庙的礼仪而没有进内。

“香港有不少人想了解其他文化,但缺乏接触的机会。当你踏出第一步,就会知道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可以很友善。”Bervinder笑着忆述,一次庙内的少数族裔义工派饭给华人时,用不太流利的广东话努力解释菜式的名称、食材,“整个画面很可爱,大家都很欢迎参观者。”

Bervinder亦打算规划有关香港锡克教历史的路线,以印度裔视角,分享自己在香港土生土长的故事,她相信:“我们都是共同存在于这个城市,声音导赏能让其他人真正了解少数族裔,放下对我们的戒心。”

游重庆大厦 打破刻板印象

香港非洲中心的执行董事Dr Getty Gwenzi有相同观察:“香港看起来非常多元化,但少数族裔与香港社会并没有很多机会互动。”

Getty坦言,许多华裔港人不太了解非洲文化,如她与参加者玩问答游戏时,很多人一题都答不出来。她亦观察到“香港人的文化比较‘自顾自’(minding their own business)”,如港人搭地铁会戴上耳机,避免与人交谈,日常生活中根本没有机会与非裔人士交流。

缺乏认识之下,本地人轻易地对少数族裔人士贴上负面标签。以位于弥敦道的重庆大厦为例,此地聚集了非洲、印度及南亚裔人士。Getty认为,香港人不甚认识重庆大厦,“每五个人中,至少有两至三个人从未到访重庆大厦”。而本地人单凭媒体渲染和家长的说法,便断定对重庆大厦的印象──有父母叫子女小心行装,以免遭盗窃,又指可能在重庆大厦发现毒品。

2019年成立的香港非洲中心(African Center Hong Kong)透过举办重庆大厦导赏团等活动,向本地人推广非洲文化。导赏过程中,导赏员会鼓励参加者自行探索重庆大厦,亲身与店舖老板对话,有店长更会赠送小礼物给参加者。导赏员亦会讲解重庆大厦的历史:非裔人士在1960年代来港,于重庆大厦从商,使其慢慢发展成少数族裔的文化交汇处;又会反问参加者:“为何非洲午餐会包含牙买加特色菜?”揭示出非洲黑人奴隶被贩卖至中美洲的历史。

中心项目经理Tino Muzariri表示,曾有参加导赏团的学生发现父母对重庆大厦的理解出错,决定亲自带领父母到重庆大厦游览,尝试改变他们的看法;参加者又会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到访了Tino谈及过的非洲餐厅。Tino希望不只是向参加者传递资讯,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获得烙印在脑海的经历。

以第一身说故事 重夺话语权

除了导赏团,中心还会举办“真人图书馆”──参加者围成小组,聆听非洲人分享人生故事,希望借此重塑大众对非洲人的印象,了解其文化之余,亦发现非洲人的优越之处(black excellence)。Getty表示:“我们透过(举办)活动拿回话语权,亲自讲述我们的故事,不想社会再聚焦非洲人为受害者。”

【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