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化症】被猎杀的一群 南非白化症女子:我的诞生偏离黑人标准

撰文: 李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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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阳光正烈,沙田公园的地砖被晒得惨白,对从南非来、患白化症的Siposetu Mbuli (Sethu)来说,阳光致命,半小时足以晒伤她缺少黑色素、容易患癌的皮肤。这个24岁女子却挺直腰板,在阳光下咧嘴瞇眼而笑。这样的笑令人暂时忘记,生于非洲的白化症患者暴露在烈日之下的每天,都是一次冒著被狩猎者杀害、承受社会歧视的赌博。
摄影:高仲明

白化症患者不能长期晒阳光。拍摄时Sethu 挺直腰板,咧嘴而笑。

Sethu高而修长,来时穿上一袭黑色大衣,涂上橘红唇色,显得她的皮肤更白皙。她的浅蓝色眼珠和浅色眼睫毛不时在沉默中微微颤动。“白化症令我有点难聚焦眼前事物,视力也很差,大概是正常人的10%。”

白化症是罕见的隐性基因遗传病,大致分为眼皮肤白化症、眼睛白化症及其他更罕见的白化症;前者还有仔细分类。一般而言,患者因体内缺少黑色素(melanin),头发和皮肤浅而白,眼睛也因瞳孔因透光率高而造成畏光、视力较差;患者的父母不会有任何症状。患者不能长期暴晒于阳光下,容易晒伤及患皮肤癌。根据世界卫生组织数字,在撒哈拉以南非洲,每五千至一万五千人之中,会有一人患上白化症。

Sethu 不过24岁,除了是白化症患者,也是一名电台DJ、非牟利机构Love, This Skin 的创办人及总监。
我的诞生偏离黑人的‘标准’,我的差异由我踏出家门那刻就开始。
白化症患者、非牟利机构Love, This Skin创办人 Sethu

白化症患者被称为“月亮的孩子”——白天隐没,黑夜显眼。“我形容披著白色皮肤诞生在黑人社群中是Hypervisible(高度可见)。”Sethu说。“我的诞生偏离黑人的‘标准’,我的差异由我踏出家门那刻就开始。”但因著差异,这个今年因倡议白化症患者权益的女子才获英女皇颁发Queen's Young Leaders Awards,并受邀远赴香港跟学生分享。(详见另稿)

大城市的人会觉得,你跟我们很不同,你不属于这里。
Sethu

搬到首都读书被改花名、排斥

开普敦的人们虽然对白化症较有认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偏见和排斥。Sethu试过被跟踪,不停询问她为何长这个样子;到了新中学,她要重新解释自己的视力问题,为何需要视力辅助,坐近黑板、放大教科书的文字,但老师不见得一定乐意帮忙;同学改她花名,唤她“猴子”,她亦很难找到愿意容纳她的朋友圈子。

“农村的人只是教育程度低,好奇并想知道更多。大城市的人会觉得,你跟我们很不同,你不属于这里。”她说。“中学时期的青少年可以很尖酸刻薄……我遭受最严重的岐视很多时发生在中学。”以致每天出门前,她都会问自己:“我真的想出门吗?每次出门都要承受别人的目光,唤我花名。我有时甚至不愿意出门。”

南非情况已经稍好,Sethu说,东非、中非残杀白化症患者的情况严重,“这跟某些国家的迷信、法律、教育有关,我既然有资源,就应该挺身行动和向政府施压。”她说。

东非的白化症狩猎者

因为阳光,Sethu或其他白化症患者出门总是戴著帽子,提著雨伞。但追逐他们的不只是烈日,还有受聘于达官贵人和政要的白化症狩猎者。联合国曾经在2016年形容东非马拉维的白化症患者正面临“灭绝的危机”,某些国家如坦桑尼亚,有人迷信向白化症患者的肢体、器官施法可以带来好运和财富。

近十年,28个非洲国家内已发生206宗杀害白化症患者的凶杀案,并有562宗针对他们的袭击,包括切断手脚及强奸。受害者尤以妇女和孩子为主,他们倘若幸存,终其一生也要配戴义肢。(有关东非巫术与白化症患者被杀害的现象,详看另稿:  【白化症】东非买凶斩病人肢体成生意 迷信巫术、用患者手脚转运

当人们不认识白化症,他们会编造故事,说你的差异是因为你代表幸运,然后人们可以取用你的身体。
Sethu

逃过猎杀仍难求学就业

“当人们不认识白化症,他们会编造故事,说你的差异是因为你代表幸运,然后人们可以取用你的身体。”Sethu说。也有人视白化症患者是鬼魂或受诅咒的人,说他们会突然从人间消失。“因为没太多人真的出席过白化症患者的丧礼啊!”

南非情况稍好,Sethu至少不用担心被杀,但她每天仍要烦恼于缺乏教育而滋生的社会歧视与偏见。即使逃过猎杀,白化症患者仍很易陷入贫穷,如被视为负累而不获家人送往学校读书,即便在校,“他们不知道你难以阅读,老师亦没从政府处得到支援学生”,求职时又因视力较差被拒绝。而当他们长期要使用防晒霜,贫穷者根本无法负担费用,患上皮肤癌也没能力医治。

“我有白皮肤,却拥有非洲族裔的特征。”她说。

肤色迷思 最白的人一样被排斥

坦桑尼亚中心的内陆岛乌凯雷丰岛(Ukerewe)上住了60至70个白化症患者,民间传说,以前人们把白化症患者遗弃在岛上,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后来白化症患者纷纷住进这个被维多利亚湖湖水环绕的小岛。白化症患者逃到长年无光的星球背面去。

Sethu说:“南非的情况来说,肤色直至现在仍然是人们的挣扎,你知道Apartheid(种族隔离政策)吧?”南非于1948年实行的种族隔离政策,剥夺黑人的公民身分,包括废除他们的政治、婚姻及结社等权利,直至1994年才完全废止,那年她刚出生。

面对欺凌和他国对白化症患者的残害,Sethu早年建立非牟利机构兼线上平台Love, This Skin,四出访问非洲的白化症患者。
我是他们之中最浅色的皮肤,却一样不被接纳。种族隔离时期把人们分类,白人住这边、黑人住这边,你的肤色决定了你的种族。那白化症患者又如何?
Sethu

翻转月球背面的人

Sethu以自己的人生明证今时今天南非人对肤色仍存迷思;肤色浅的人更易被社群接纳。“我是他们之中最浅色的皮肤,却一样不被接纳。种族隔离时期把人们分类,白人住这边、黑人住这边,你的肤色决定了你的种族。那白化症患者又如何?”

“我虽一身白皮肤,却带著非洲族裔的特征。”她的眼睛、鼻子、嘴吧,甚至头发,与家人是一脉相承的相似,她大笑:“你看我的头发很卷,很难梳。”但九岁的她并不这样肯定自己,后来在欺凌和排斥的声音里,她发觉别人的敌意只是想她哭,她倒要毫无反应,并体认自己的生命,为下一个孩子叙述更多白化症的故事。(详见另稿)

她想要翻转月球的背面,让白化症患者可以自由行走在日光里。

于是她17岁时在校园电台为40,000个斯泰伦博斯(Stellenbosch)地区听众做广播,大学毕业前已开设线上平台 Love, This skin 访问不同非洲白化症患者。“九岁的我很需要找到一些与我有相同经历的人,但我没有。”她要向每一个受访者问,你怎样走过每天的挣扎和艰难,直至今天的成就?她想要年轻的白化症患者和家属感到自己并不孤单。她想要翻转月球的背面,让白化症患者可以自由行走在日光里。

由香港青年协会领袖学院主办,香港赛马会慈善信托基金捐助的环球领袖训练计划 Leaders to Leaders 活动,每年都会邀请环球领袖来港分享,希望透过他们分享的故事提升本地年轻人的国际视野及创意。今年 12 月,除了来自南非推动大众认识白化症的Sethu,活动还邀请了推动女性权益的阿塞拜疆女性Zara HUSEYNOVA、实践及推广可持续发展的台湾女性Claire LIN到港。 2019 年 3 月,亦有 5 位环球领袖到港,举办更多的活动及工作坊。Leaders to Leaders 亦有海外学徒计划 (Overseas Apprenticeship),予 18 至 35 岁年青人参加,被选中者会获得资助跟随环球领袖到海外实践约一个月的社会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