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沙角邨的邻里情:难忘“交换𩠌菜”传统 互藏邻居后备钥匙
沙角邨于1980年落成,而我居住的金莺楼则于1982年入伙。这幢大厦属“旧长型”,而且三座相连,据说这设计在当时是比较罕有的。(本文内容节录自《我们都是这样在屋邨长大的(增订本)》。)
文:范咏谊(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现职中学教师)
我记得,每座每层有20 个单位,三座合计便有60个单位。
当然,要完全认识全部60个家庭是不可能的事,但对于自己居住那座的20个家庭,要知道他们姓氏、背景,甚或建立亲厚的关系,在那个年代可说完全没有难度。
互相信任如至亲 忘了熄火或落雨收衫叫邻居用后备匙入屋帮忙便可(点图看有关部分节录):
搬屋前父母已不时教导:“公共屋邨不像我们住的唐楼一层两伙,公屋的邻居很多,你们见到邻舍要主动唤姨姨叔叔,知道吗?”
“很多”邻居的概念于我而言着实陌生,以前住唐楼,只认识对面那家和楼上那家,还记得楼上的叔叔“打仔”的恐怖方法:边追捕儿子,边用手上的胶水喉管鞭打他,虽然我只目击过一两次,但小小的心灵已留下可怕的阴影。
所以当妈妈说住公屋会有很多邻居时,我心中泛起了一个画面:一个一个叔叔正拿着胶水喉管张牙舞爪、竭力“运功”,誓要将自己的儿子打至皮开肉绽……
入伙了。由于旧居业主逼迁,我们收楼后便火速搬家。我座20个单位由最初只得寥寥数户,慢慢的,全部家庭一家一家的入伙了。我的邻居会是怎样的呢?小孩子的梦魇会成真吗?
事实证明,小孩子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我们很快便认识了十多户邻居,其中几个家庭更与我家关系密切。我们在二十多年的公屋岁月中,守望相助,充分印证了“远亲不如近邻”这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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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三位好朋友(我们的诨号:四朵金花),她们分别是徐家、林家、陈家的女儿。林家与陈家女儿年纪与我相若,所以大家的思想发展最相近;徐家女儿比我年少三岁,小时候自命成熟的我偶尔会嫌她幼稚,偏偏母亲与她的妈妈非常投契,二人情如姊姊,后来徐太太的两名子女更成了我妈的谊子、谊女,我和哥哥也就多了两个谊兄妹。
我与这个谊妹渐渐经常黏在一块,偶尔我还会教她做功课、协助她完成劳作作品。每逢假日,我们会一起到游乐场跑跑跳跳,或者两家结伴出游;有时我们会在课后的下午茶时间去饮茶,两个母亲聊聊这,聊聊那,两个小女孩则玩玩具,谈谈不着边际的话题。慢慢地,我觉得自己不再是家中的𡥧女,我有了一个妹妹,我成了别人的姐姐了。
除了孩子间一同玩乐和成长的情谊外,邻里间的密切关系,在那年代的公屋中,处处可见。这种亲厚情谊在“食”方面可见一斑。我妈妈厨艺了得,不时钻研新菜式,试验成功便会将成品分发到几户相熟的家庭,当然,邻居都会礼尚往来,于是一待开饭时间,“交换𩠌菜”这场面就会时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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谊妹一家住在我家毗邻,他们是潮州人,有时他们会端来一大碗“咸菜猪肚汤”。身为广东人的我从未见过这东西,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看到碗内热汤呈奶白色,一块块白白的猪肚和青绿的咸菜载浮载沉,喝一口,咸中带点微辣,原来汤中搁了胡椒!又一次,谊妹母亲煮了一碗东西,远远瞥见,黑压压的,近看原来是黑色的牛柏叶,当下童言无忌说:“你们没有洗净牛柏叶吗?”谊妹母亲噗嗤一笑:“这是黑柏叶,也是我们潮州名物。白色的牛柏叶是漂过的,黑色这种才是新鲜呢!”吃一口,口感爽中带韧,好味!
交换食物的又岂止一家半家?自从我对面家的年轻太太搬走后,住进了一位老婆婆,她一生未有结婚,原来年轻时在有钱人家当“马姐”;有时,她会端来一些不知名的食物,都是她自家制作:“少爷、小姐,有嘢食呀!”对于“少爷”、“小姐”这些称呼,我们都习惯了,不再拒绝;对于她不时送上小食,我们更加却之不恭了。
那个年代,邻里间的密切关系,在“相互信任”这一环上更发挥得淋漓尽致。煮饭了,赫然发现没有蛋,或者缺了盐、糖、油等东西,往邻居一借,简直是一呼百应,而且大家都不会与你计较,所以这些东西往往都是“有借无还”,因为今天我问你借,明天可能到你问我借,总之,大家都是“无计”吧!
外出了,想着想着,好像忘了关掉炉火!大件事,随时酿成火灾!稍安毋躁,在商店借电话,摇一通电话给某某邻居,他便会将走廊中单位外的煤气掣关掉,一切化险为夷。如果外出时突然下雨又如何?衣服晾挂在窗外,怎办?同样,只消致电邻居,他便会以你寄存在他家里的后备钥匙开门,帮你收起衣服。如果那邻居不在家,致电另一位邻居吧!因为他也有你家的后备钥匙啊!
打从1982 年搬进这屋邨,直至妈妈于2011年离世退租,三十年间,我小时候幻想中张牙舞爪的邻居叔叔从没有出现过。现身的,反而是一个一个可以互相帮助、互为扶持,甚至互诉心事的好邻舍。
三楼的邻居们,你们现在还好吗?
书名:我们都是这样在屋邨长大的(增订本)
作者简介:范永聪博士,香港浸会大学社会科学院历史系一级讲师,专门研究中韩历史关系、东亚漫画文化。有关漫画的论述曾见于文洁华主编:《香港嘅广东文化》(商务,2014年),〈“港漫”中的广东文化形象:民俗文化之传承与现代诠释——以《新著龙虎门》为例〉。
范咏谊,七十年代生于香港。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现职中学教师。喜欢阅读、旅行和猫。
杨映辉,香港行政长官卓越教学嘉许状(通识教育科)得奖者、香港中文大学教育硕士(课程与教学)学位、新亚研究所史组文学硕士学位毕业。70后中学男教师,现主要任教通识教育科,蓝田邨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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