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田北辰对话—— 开明建制怎样走下去?

撰文: 陈澔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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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继续走这条路,令社会相信理性看待问题。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我孤独,我不埋堆、保持距离,市民会看到的。”实政圆桌召集人、立法会议员田北辰说。政治素来是妥协的艺术,但在香港却变成非我即敌的把戏,讲道理、不顾关系及利益的从政理念还可行吗?

当“归边”已成文化,开明建制派如何走下去?(高仲明摄)

“立法会是今天社会的缩影,基本上都是盲撑比较多,差不多每件事并非从事件本质及道理出发。”田北辰慨叹,当建制派与民主派的捆绑立场问题严峻,议会功能只会事倍功半。他认为,“理论上一个好的议会就是每位议员发言前,你都不会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样才算独立地监察政府”,可惜现实不似预期,在不少议题上,当议员还没发声,大众便知晓其立场。

政党捆绑投票 削个人意志?

田北辰说,小党林立的议会趋向碎片化和激进化,但大党的出现又令政府毋须尽力拉票,“如果有大党,政府向几个大佬说,举手自然就有十多票⋯⋯有一些问题根本不用倾,搞掂一两个大佬,如搞掂两个大党都可以过到。”例如政府在去年的《施政报告》提出三隧分流方案,计划透过增加红隧和东隧收费并减少西隧收费,从而控制车流量。方案备受争议,政府先后向立法会提交原有及优化草案,但因未得取得大党的支持,两度撤回无约束力议案。

他坦言,自己作为新界西议员,支持三隧分流是理所当然,但方案却因政党捆绑立场而胎死腹中。“新界西议员怎会反对?西隧减价纾缓红隧负担,有得益。但大党为了顾大家就齐齐反对。”他提出,尽管议会内不少政党均表态不支持,但事实上有个别政党议员认为可取,“如让议员自由投票,投票结果或难分高低,但如果大党捆绑式投票,便一定过不了。”

三隧分流方案因各阵营群起反对而胎死腹中。(资料图片/张浩维摄)

田北辰对同僚并非理性处理问题感到匪夷所思,批评他们只顾捆绑表态,牺牲公众利益。“现在一个党只有一种声音,极之不好。”他提到,民阵公布6月9日有103万人上街反对修订《逃犯条例》后,翌日自由党、新民党及经民联分别发表声明,继续支持当局修例,质疑有些政党根本没有内部经过讨论就盲撑政府。

曾是自由党成员的田北辰,在2010年最低工资立法的议题上,与党友张宇人出现严重分歧而退党。短短不足一个月,他联同叶刘淑仪等人创立新民党,主力争取来自中产及工商界人士支持,出任副主席的他先在2011年区议会选举空降荃湾愉景选区,成功挑战寻求四度连任的当区区议员取得议席,并于2015年连任,今年却在政治浪潮中落败。2017年4月,田北辰与叶刘淑仪理念现分岐,毅然退出自己有份创立的新民党。先后两次与党友分道扬镳,他在退党记者会上坦言“两次都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开”,又说自己商界出身、从事零售,却支持设立最低工资、男士侍产假、开征销售税、收紧一签多行等,结果得罪许多商家,同时又因反对标准工时而得罪打工仔。

他坚称,自己在具争议性的议题上“帮理不帮亲”,反问“是否有那么多人愿意与我走这条路”?那时田北辰不再孤身一人,有六名区议员和他一起退党另组政团“实政圆桌”,但这个问号迄今仍然挥之不去。

2017年4月,田北辰离开由自己一手创立的新民党,另组政团实政圆桌。(资料图片/林若勤摄)

当建制派议员协助政府就是“护航”,不同意政府便是“倒戈”,田北辰谈起自己的定位,他形容自己的政治光谱并非很宽,因为他人把田北辰看在眼内,也是建制派的一分子,而自己在一些民生议题亦难以突出,当社会撕裂日益加剧,有不少人对他这个“骑墙派”的前景并不乐观,但有危便有机,他终于以此证明自己与建制派的不同之处。

香港大学民意研究计划自1997年起定期就市民对立法会议员的认知度及观迎度进行调查,在今年4月公布的十大立法会议员最新评分中,港大以用电话形式访问1,024人,田北辰是获得最高评分的议员,得55.1分(满分为100分),他自2013年起大部份时间榜上有名,在近五次调查以来,均在十大议员中名列前茅。在体制内走中间路线两面不讨好,容易得罪人,但在选民眼中或许不是这回事,选票就是最好的证明,在2016年立法会选举中,他更在新界西以70,646票高票当选,接近取两席的门槛。

“我支持(就反修例风波)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有八成民意支持但建制派却不能有此念头。”他解释,当修例事件过于政治化,在此氛围下,两派立场难以变动,如你走较为中间的路线,“社会也会觉得很合理,因为你讲道理。”他眼中的中间路线是“铺铺清”,每次都讲道理,有时可与建制立场相同,亦可站在建制的对面,面对泛民亦然,没有所谓的捆绑。

在反修例运动中,田北辰(左)曾到示威现场了解。(资料图片/余俊亮摄)

左右做人难

但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田北辰曾出任九铁主席等公职,他认为那时只需替市民监察政府,向市民负责,既没有选票压力,又不需小心翼翼地权衡各方势力,但时移世易,田北辰早已在战场换了位置,于2008年出战立法会九龙西地区直选,结果铩羽而归,但人生就像过山车,田北辰主打改善交通及教育改革等议题,自2012年起当选新界西议员并于2016年成功连任。

田北辰被外界认为是开明建制派,未有凡事保皇,但并非人人也看得过眼。他坦言起初有不少“牙齿印”:“建制派觉得我背叛了他们,选财委会(副主席)要我(建制派)支持,选铁路事宜小组(主席)又要,但结果出到来又批评政府。”他无奈地道。

在16/17及17/18年度会期中,田北辰身兼立法会财务委员会副主席及铁路事宜小组委员会主席,其间曾多次公开狠批政府令建制派有微言。2017年5月财委会通过注资54.5亿元扩建迪士尼乐园,当时田北辰狠批“丧权辱港”,建制派当中只有他反对拨款,因而惹来建制派不满,“他们不看那件事的本质,我们被美国迪士尼骑劫,当香港是提款机,是不平等的。”

时至今天,他再次回想那个差点令他未能连任财委会副主席的议案,还是不改初衷去批评。又如在去年7月民主党议员林卓廷就沙中线红磡站扩建工程质量问题在立法会动议引用特权法,要求港铁向立法会公开从三个承建商手上得到的所有文件,建制派内只有田北辰投下赞成票,议案在分组点票机制下因功能组别反对而遭否决。泛民与建制双方阵营对立,中间人本是难做,而这种“离队”批评政府的作风、种种“唔啱听”言论令建制派有感陷于两难,田北辰毅然宣布放弃连任财委会副主席,“这样不论我的立场多么不同,也没有人会出声⋯⋯免得被认为输打赢要,大家不拖不欠、各有各做。”

田北辰被外界认为是开明建制派,没有凡事保皇,结果有时惹起不少“事端”。(高仲明摄)

议会二元 大家都输

田北辰不时被冠上“坏孩子”之名,亦有中方说法认为建制派不够团结,但他认为此话可圈可点:“今次反修例风波是团结累事的。香港今天变得那么‘大镬’,就是因为太团结。”建制派的盲撑保皇,非建制派“核爆都不割”,都是中了这个圈套,“盲目的团结绝非好事。”他有气没气地说,“现在有些人不会叫他们做泛民主派,只会叫他们做反对派,你不反对你便不是反对派了!另一边就是保皇党,你不保皇、你反对你就死了,那么怎样做下去,已经玩完,捆绑后变了没有机会聊天,便搞出这个大事。”

“整件事(捆绑投票)不关政府事,他来拉票是很均真的,视乎我们党是如何处理。一个党15票,是否真有充分讨论,让他们投暗票决定党的立场,我所理解不是的。如要真正做到监察政府,是不能有大党,除非能自由投票。 ”眼看自由取向被磨灭,田北辰认为政党一致表态不应绝对,意见不同亦无不可。他提出,在一些非关宪制责任的大议题上,如大党能做到容许议员自由投票,或先由暗票决定立场,没有大佬文化,情况或许不一样,“如实政㘣桌,虽然只得我一人(是立法会议员),在一些争议性议题我会给他们自己表达。”

今次反修例风波是团结累事的,香港今天变得那么“大镬”,就是因为太团结:建制派的盲撑保皇;非建制派“核爆都不割”,都是中了这个圈套。

政党本身需要改革,重新改造自己,建制如是,泛民如是,田北辰笑笑说,当政党说政府不愿沟通时,有时也不知“有鸡还是有蛋先”,“如果政府都知你想怎样,和你倾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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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于第193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2月16日)《与田北辰对话—— 开明建制怎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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