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童自杀数字上升 透视中学生情绪病:只想有人明白我

撰文: 大学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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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患病),每个人都想被认可。”这是中度抑郁症患者Thomas(化名)对情绪病的看法。学童自杀数字上升,香港大学香港赛马会防止自杀研究中心引述警方数字,指2023年1月至11月初共录得306宗学童轻生个案,其中37人死亡。据香港青年协会2023年的调查,5504名受访学生中,超过一半出现抑郁情绪表征,包括难以集中、为以往不受困扰的事而烦恼、失眠等。“情绪病”一词在校园中愈趋普遍,但又有多少人明白,本应享受校园生活的中学生在患病后面对的挑战?

Thomas在一所地区名校就读中三,小时候经历父母离异,自小学时已受情绪问题影响。在升读中二的暑假,他因为不满妈妈经常更换伴侣而与她发生争执,躲进厕所大哭。Thomas妈妈见状不妥,带他约见临床心理学家,其后他被转介至公立医院精神科并确诊中度抑郁,现正服用抗抑郁药。

病情打乱生活 曾萌生自杀念头

Thomas回想确诊当刻非常不安,除不明白为何患上情绪病外,还因妈妈的抑郁症经历而对患病有更深感受:“我妈妈本身有抑郁症,有时听到她在房间里哭得很惨,很害怕,觉得自己(确诊后)好像是怪胎。”

Thomas本对电竞充满热诚,每天用上三至四小时玩游戏机,但确诊后却失去兴趣。病情最严重时的中二学期初,连上课动力也失去,一个学期内缺课二十多天,当时甚至出现自杀念头。“最严重时很无力,经常会想,为甚么还要在这里,为何不跳楼自杀,(然后)投胎?”

确诊早期,Thomas变得缺乏自信,害怕与别人交流,也总是觉得同学用异样眼光看待他,令他心跳急速,紧张得很。有时等不及放学,Thomas在课堂中间感到不适,需要离开课室寻求社工协助,每次约一小时。社工会跟Thomas聊天,让Thomas尝试了解自己情绪不安的原因,待紧张情绪舒缓后,再回到教室上课。

临床心理学家建议中学生多建立外在认同与联系(点图了解更多):

学校调适政策 受同学质疑不公

学校会为像Thomas般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同学提供调适政策,学生若因病如过度活跃症和抑郁症等难以集中,可按需要使用特别应考室及申请延长考试时间。但Thomas却得不到同学的体谅。“如我的分数较高,有些同学会说‘他加时而已’,心里不好受。”他认为同学不明白自己。“如果我加时是不公平。我患病,每天这么累、这么辛苦,你没有,那么对我公平吗?”

有时,同学会质疑Thomas是否患上抑郁症,他会向同学解释他的病情,指抑郁症患者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不会经常对外表露不开心的时刻。“我觉得旁人要做的是支持和体谅他们,并非再三质疑他们。”同学理解后向Thomas道歉。被同侪误解,难免感到无奈,但他仍表示能够理解:“社会上不是很多人明白这个病,当这些病愈来愈普遍,大众也应该要多了解。”

积极接受治疗 与负面情绪共存

与抑郁症共存两年,Thomas认为多了时间反思,成长不少。Thomas学业成绩一向不俗,中一时曾考获全级前20名。在确诊抑郁症后,他发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学业上能够麻醉抑郁带来的痛苦,成绩更大跃进至全级第七名。可惜,这“麻醉药”只有短暂“疗效”,如果他某次考得不理想,情绪就会突然不稳, 无力感与自杀念头又再次浮现。

现在他学懂放慢脚步,努力平衡学习和休息的时间。休息时,他会做其他感兴趣的事,例如与猫玩耍,这让他感到安全感之外,也给自己更多喘息空间。谈及感受最深的,是获得身边老师和家人的支持与关心。其中,他感谢同样患情绪病的妈妈。她一边接受治疗,一边照顾家人起居生活,令Thomas也决意更加积极地继续走下去,开拓人生篇章。

除接受药物治疗,Thomas也从社工身上学会如何纾缓负面情绪。“我告诉自己,即使现在停一停,(做事进度)也不会影响太多。”他也建立了一套纾缓方式:当负面情绪出现时会先去洗澡,然后睡觉,让自己冷静下来。Thomas认为,他能够学懂如何与负面情绪共处,与妈妈的一句话有关:“妈妈在我小时候说过,‘如果有情绪,想哭的话就一定要哭出来。’每当回想起这句话,我也觉得她说得很对 ,也很感谢她这句话。”

以过来人身分 伴儿子面对情绪病

Thomas的妈妈Grace(化名)自儿子确诊后一直在旁照顾。她指当初发现Thomas情绪低落,睡眠时间长,除上学外经常不愿起床,做什么都没有动力。维持了三、四个月后发现他情绪愈来愈差,如会毫无预警地哭,于是决定带Thomas看临床心理学家。

Grace回想起初Thomas抗拒就诊:“他跟我说自己不是神经病、很正常,为什么要看医生。”理解更多情绪病的资讯后,他降低对求医的疑虑。“我跟他说,可能我们脑子少了些物质需要补充,吃药就好像吃食物,补充了就没事。”Grace对情绪病与精神科等概念较为开放,源于她也是情绪病患者,明白小朋友确诊不能逃避了事。“我真的不太介意那个部门是不是叫精神科,总之有需要就要去看。”

家人的陪伴是对抗情绪病的良药,Grace在Thomas确诊后,明白到多沟通能了解他的情绪和需要,关系明显改善。她警惕自己不要向儿子施加压力,对话要避重就轻:“不可以像一般家长(说)‘你温书了吗?做了功课没有?甚么时候考试?考试考得怎么样?为甚么考得这么差?’”她亦会身体力行表达支持。“考试时就可能要看看他怎么样,要抱一抱他,亲一下他,叫他休息一会。”

遗传或增患病风险 治疗以不复发为目标

精神科专科医生曾繁光指情绪病类别多样,除常见的抑郁症和焦虑症外,还有躁郁症、恐惧症和强逼症等,理论上都与焦虑有关。情绪病成因可分成先天和后天,先天因素包括基因蜕变和遗传,后天因素包括环境影响,如长时间处于压力大的环境下而提高发病机率。曾补充,抑郁症的确诊数字在先天遗传方面较明显:“普通人一生中患抑郁症的风险大概15%左右,若爸爸或妈妈有抑郁症,孩子患上的风险可能会升到三至四成。”

曾繁光指,现时药物仍为抑郁症主要治疗方法,其成效与成本效益最好,患者服食四至八星期后会令征状得以改善。如患者第一次发病而没有家族史,曾繁光建议病人服药最少一年,康复后再用药约一年才可以慢慢减药或停药,停药后五年内没有复发则被视为康复。他又提到,治疗情绪病的目标是避免复发,每当复发,患者的人生都可能会造成破坏,如不能上学而导致学业和社交困难。

与人事物建立联系 助年轻人改善情绪健康

临床心理学家万家辉指,资讯碎片化是近年中学生患情绪病的主因。万家辉解释,学生以往在学校上课,容易交流并建立共同话题,但疫情期间却要留在家里,缺乏面对面交流,加上现时网络资讯繁多,令资讯碎片化。当每个人吸收的资讯不同,学生之间会因难有共同经历而令情绪有所影响:“当人愈来愈少与自己和周遭事物有联系时,就会感到焦虑和不开心。”

万补充,青少年时期与人相处至为重要,因很多时候需要透过跟人相处才能认识自己、建立社交技巧。但过去数年的疫情下,很多年轻人缺乏直接与人接触的机会,情绪亦随之受影响。

万家辉认为,与不同的人、事、物建立联系(Connection)有助年轻人改善情绪健康。每当感到焦虑或不开心时,万家辉建议可以找朋友倾诉、多做运动、接触大自然等。建立联系后,当有负面情绪来袭,那些联系便能提供足够的支持和安全感。“我们与其跟这些情绪去纠缠,倒不如与不同东西建立联系,当你投入其他事情后,你的精神与心灵自然会离开令你不开心的东西。”

防止自杀求助热线:

香港撒玛利亚防止自杀会:2389 2222

生命热线:2382 0000

明爱向晴轩:18288

社会福利署:2343 2255

撒玛利亚会热线(多种语言):2896 0000

东华三院芷若园:18281

医管局精神健康专线:2466 7350

利民会:3512 2626

【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原文:“不想成为怪胎,只想有人明白我”——透视中学生情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