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系护老志】《小偷家族》的孤独与老人“无缘死”|岑启灏

撰文: 岑启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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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生活的几年,认识了不少长辈,有时也会跟他们谈论一些生老病死的议题。最令笔者深刻的,是问到他们认为老后最害怕什么时,当我们都以为“生病”是标准答案的时候,他们却告诉笔者,是“孤独”。是枝裕和的新片《小偷家族》,也许可以为这份“孤独”提供一点线索。
(作者简介:岑启灏,曾赴京都修读硕士学位,研究日本长者福祉政策、同时在京都老人院工作两年。希望将日本的护老理念及值得参考的例子带来香港,与大家一起应对人口老化带来的各种挑战。)

没有真实血缘的人,却连结成一家。(《小偷家族》剧照)

(内文提及《小偷家族》剧情)

在《小偷家族》的故事中,初枝婆婆(树木希林饰)死去后被“家人”埋于家中,这些“家人”并在银行提取她的老人年金。如果祥太(城桧吏饰)没有被警察抓到,也未必有人知道甚至关心初枝的死去。初枝被埋葬下的一幕非常震撼,笔者亦立即联想到一件八年前在日本发生的真实案件。果然,导演是枝裕和在一个访谈中亦透露,那件在日本轰动一时的案件,正为创作《小偷家族》的契机。

当人没了血缘、地缘、社缘

“无缘”中的“缘”,是指日本传统社会的三大“缘”:血缘,即与血缘亲人及家庭间的连系;地缘,即与社区及邻居间的连系;社缘,即与职场的连系。当这些缘都失去的时候,便是“无缘”。

《小偷家族》以这些“缘”串连了整个故事,“无缘”的一群人走在一起,成为了“家人”,彷似“有缘”,但随著初枝婆婆离去的消息被揭发,各人再次成为各自生活的“无缘人”。片中的六人各自因不同原因,成为了失去“血缘”的人。他们过著过街老鼠的生活,除了买炸肉饼跟店家互动了几句,日常跟社区及邻居并没有任何连系,“地缘”跟他们一家没有关系。而母亲柴田信代(安藤樱饰)及父亲柴田治(中川雅也饰)都是做兼职工作,他们在职场除了金钱外,谈不上有任何“社缘”。

这一家人正正是近年日本社会的写照,种种社会问题使其逐渐步入“无缘社会”。近年日本离婚率高、出生率低、家暴等问题日益严重;邻里关系愈来愈薄弱,特别在大城市地区都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另外,不少打工一族远离土生土长的家乡,搬到大城市工作及生活,而且加班问题严重,很难与陌生的社区建立连系。近年日本经济低迷,不少企业的福利大不如前,加上愈来愈多公司采用短期雇用合约、兼职等非正规劳动形式,大企业也不再有人情味。种种因素都令日本不再“有缘”。

初枝婆婆的遭遇,反映日本“下流老人”的社会问题。(《小偷家族》剧照)

其实“孤独”、“无缘”在日本不是什么新鲜话题。可是时至今日,日本各处不时出现“无缘死”事件。今年5月,在大阪“打卡”圣地——道顿堀的跑步人固力果招牌附近,又发现了一具白骨遗体,估计为50-70岁的男性,并已死去接近两年。

如果警方最后没法查明“无缘死者”身份,便会将其归类为“游荡死亡人”,以短短的几句描述性别、身高、携带物品,刊登在国家发行的“官报”让其家人认领遗体。而“无缘死”的报导,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官报”之中。

(产经新闻网页截图)

香港会有“无缘死”吗?

在香港,“无缘人”其实每天都围绕著我们——他们每天推著手推车,穿插于横街小巷拾荒;或在天桥或桥底露宿,过著无依无靠独居生活。“无缘社会”看似离我们不远了,日本的例子正是一个警示,提醒我们尽管生活劳碌,也是时候张开双眼看看周围,看看我们的社区,关心多点自己之余不忘关心一下身边的人。倘若人人视而不见、见而不闻,有天你我都有机会成为没人关心的“白骨”。

面对社会上的“孤独”问题,政府显然责无旁贷,而“人”亦是一个最重要的关键。一些科技发明、工具如平安钟(日本称为‘紧急通报装置’)等等,或能帮助减少“无缘死”。但若果我们选择对外界不闻不问,再先进的科技、再丰富的资源,也阻挡不了“无缘”、“孤独”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