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忠诚》
第一次在门诊会见阿欣,是她第三次从精神病院出院不久。20多岁的女孩,不像一般年龄相若的女士,她头发松乱,面色苍白,一脸愁容。我简单介绍会面目的后,便问她:“需要甚么帮忙?”她踌躇低声道出 :“我想知道现在的家庭状况,想改善与妹妹的关系,妈妈欠姨妈很多钱,我不知如何面对姨妈,我感到内疚,好辛苦,我想离开!”。
撰文:青山医院精神健康学院精神科资深护师萧国雄
阿欣于2023年初次入院,因借款偿还母亲的赌债而出现轻生念头。2023年在中途宿舍服食过量药物再次入院,原因是未能承担回家的压力。2024年因不满母亲忘记了父亲的生日而情绪失控。从阿欣的诉求及病历,不难发现困扰阿欣的事情,都离不开家事或家人关系。然而,是暗藏在这家里的甚么情况,令阿欣陷入如斯的情绪绝境?
今次是第三次家庭会面,开始面谈时阿欣坐在父母中间。我问大家想谈甚么?阿欣说想谈弟弟的皮肤问题。妈妈说欣甚么都担心,爸点头。欣说弟弟双手出现红疹,爸爸买过多支药膏替弟弟抹手,但都没有好转。妈说应该带弟弟去看医生,但爸爸不同意。父母开始争论起来,妈用手肘碰阿欣,欣的情绪开始高涨,表现愤怒,眼带泪光,一一数出爸爸过住顽固的事件。我问阿欣为甚么伤心起来?弟弟是否对你很重要?欣哭着说: “是弟弟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父母时常争吵或互不理采,剩下家中事务都留给我处理。我自小感到很孤独,如果没有弟弟,我15岁时经已自杀了。”
家庭成员角色转移
家庭治疗的先驱Minuchin et al (1967) 及Boszormenyi-Nagy (1973) 提出亲职化 (Parentification) 概念,这是指孩子在家庭的角式调换了,因为父母没有担起该负的责任,孩子在生理及心理还未够能力承担时,便承担起了家庭内的各种责任,甚至要找方法处理包括经济、家务及家人情绪等问题。读者或会想像,被亲职化的孩子可能会受父母宠爱,然而情况却相反,他们往往会被忽略,欠缺成长期的基本身心需要。这会引发各样反应,如内疚感、情绪波动、忧郁、自毁、停学,孩子冲突、滥药等等。
从阿欣的覆述,她被亲职化的迹象似乎也明显 — 父母无法处理问题、直接或间接要求她介入及处理,多年来让她扮演家中父母的角色 — 照顾孩子,处理家务、家人赌债。那么我们可如何协助她拾回一个女儿的角色?
亲职化有多种治疗目标,包括协助家庭成员重新创建健康的角色及界限 (Role and Boundary),引导夫妻正视彼此的问题,察觉及停止对孩子的依赖;此外,亦需协助被亲职化的孩子处理积藏已久的情绪反应。
在第三次的会面中,我让阿欣的情绪安稳后,便问她“何不把握今日的机会,一起帮助爸妈找出一个帮助弟弟的方法?”,阿欣虽然仍在低泣,但也默默点头。经过这三次家庭会面,成功协助阿欣的父母看到女儿的情绪问题与父母及姊弟妹关系有关。接着的治疗目标是改变这家庭成员的相处方式,从而协助阿欣 — 这位默默地守护家人的忠诚孩子,令她能像其他一般子女正常地成长,这亦是我能帮助阿欣达成第一次会面时她哭着提出的要求“我想离开 — 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角色。”
《香港01》“01医务所”与青山医院精神健康学院合作,隔一个星期二刊登由医护人员撰写的专栏【笔下心澄】。
“澄”即是把水静放,让水中物沉淀,然后变得清澈。愿你静心细味每一篇小故事,见微知着,明白自己及别人的内心,把事与情看得更透澈。看得清楚,懂得珍惜,愿此专栏能安抚你情绪的波澜,享受岁月静好。更希望你把这份体会和你关心的人分享,好让美好人生的路上多一个伙伴。
故事细节经修改以保障病人私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