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FF成Call马开片!一场宗教和科学的“矛盾之旅”

撰文: 01哲学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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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期待火花四溅、剑拔弩张的忠实“花生友”,应当对这次的讲座有所失望,因为除了学理的交流之外,似乎不同阵营的讲者都没有针锋相对,甚至隐隐在尾声时由“对立讨论”变成了“各抒己见”,好比是武林高手切磋,点到即止为可。

前四场的“思托邦”讲座无疑引领著香港公民思考的方向,而该系列的第五讲除了在探讨学理之外,更平添一份“花生味”。这场被主办人周保松教授誉为“1987年李天命和韩拿的大辩论后,香港哲学界最重要的一场宗教哲学大讨论”的专题讲座继续在中文大学进行。

由于王伟雄教授、刘创馥教授合著的新书《宗哲对话录》于本港引起热烈关注,于是周保松邀请两位作者及两位曾经点评新书的教授:关启文及陈文豪教授,一起就“宗教与科学”进行学术讨论。讲座的形式则先让每位讲者作出15分钟的报告,再有1小时自由对话。

有趣的是,虽然对谈双方分别是代表“科学”面向的王伟雄教授和刘创馥教授以及代表“宗教”面向的关启文和陈文豪教授,他们之前也曾在网上互相就《宗哲对话录》一书相有所争论,但主办人周保松却多次强调这是一场理性的学术讨论,而不是“输打赢要”的辩论。(龚嘉盛摄)

宗教和科学?水火不容!

王伟雄教授开宗明义表明宗教和科学两者互不相容的关系,他以一言蔽之:“间中会因误解而亲近,但始终会因了解而分开”。两者思想内容上首先难以相容;其次两者获取思想内容的方法及对待的态度上也难说一致。

王教授如此总结到,“宗教看重权威;科学则不重权威。宗教遇到疑难时会依靠传道人、牧师解决,科学则可以挑战人的权威,以理据为最终依归。其次,宗教强调信心;科学则强调证据。宗教需要证据支持,但证据不足时便诉诸信心。相反,虽然科学开头需要信心,但最终一定以证据为本。宗教自以为已经获得了真理;科学则永远也在寻求真理。因为宗教特性是顽强不变,科学特性却是求变。事实上科学已经发展成一套体制,可以超越个人弱点对整个科学寻索的影响,以保持其准确寻索成果。更重要的是宗教趋向分裂;科学则力求统一。大部分宗教的重要部分也对自然作出各种陈述,但这些陈述却明确违反科学的发现。基要派基督徒按创世记记载而推算世界只有8,000年歴史,但科学证实地球大约有47亿年歴史。而每当宗教、科学有冲突,也是宗教需要让步。”

“间中会因误解而亲近,但始终会因了解而分开”可以说是王伟雄教授长期对宗教与科学的看法。(龚嘉盛摄)

宗教之谈在于“合”

关启文在发言之前已经表明自己是持开放态度寻索真理的基督徒,他的主要论点在于“理性的宗教及科学两者是两种不同而彼此没有冲突的世界观”。正如爱因斯坦的名句"Religion without science is blind, science without religion is lame"所说,宗教与科学需要并且绝对可以相容。关启文认为有时宗教为科学让步,源于部分宗教人士对宗教自身的限制缺乏自觉性,导致过分诠释宗教典籍字义,或某类仔细的经验讨论。其实这些现象需要并可以被抖正。

在此,关指出虽然科学方法比其他方法更可靠,但并不表示其他方法就是不可靠,因为这些方法是原则上不同却可相容的展示方式。例如,演绎法(deduction) 的真确不代表归纳法(induction) 不可靠。我们无法完全否定科学以外存在其他知识的可能性,例如对于人的情感,我们需要耐心的体验。他引用犹太籍宗教哲学家Martin Buber作出 "I-Thou" Relations (我-你关系及) "I-It" Relations (我-它关系)的区分为结,这正是一个人和一件死物的分别。与其说是分裂,倒不如说宗教和科学提供了两套对世界的诠释系统,绝不是水火不容的对立。

王教授对这次讲座的看法也和主办人周保松一致,他们都认为这是一场不伤和气的研讨会。(龚嘉盛摄)

刘创馥教授在访问中说他早在浸会大学的《宗哲对话录》读书会中和关启文有所切磋,他也三番四次地强调这是“学术讨论”、“理性反思”而不是外界期待的“Call马开片”,劝喻观众切勿“FF”太多。(龚嘉盛摄)

“唔好FF有火花四溅,但我都要坚守立场”

虽然刘创馥教授在之前的访问中三番四次地强调这是“学术讨论”,“理性反思”而不是外界期待的“Call马开片”,劝谏观众切勿“FF”太多。但当话筒在刘创馥手中时,讨论的气氛也上升到对立的高潮。他沿用关启文所引爱因斯坦的例证,特别是“心𥚃唯一能称得上是宗教的就是对自然规律的敬畏”这句,其所指的宗教或神极其量是斯宾诺莎式的泛神论,亦则大自然本身;绝非基督教派中的神。此外刘创馥也再次举出宗教和科学本身的不相容为佐证:比如当两者发生冲突时,宗教会因科学而作出修改,但科学则从未因宗教而改变其理论,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而且现在罗马教廷亦最终接受了日心说及演化论。

“科学研究自然世界的规律,而宗教著重研究价值、理想、道德,至此并无直接冲突。但当宗教对现实自然世界进行描述,难免部分会和科学产生直接冲突。”刘创馥提出了宗教与科学最为正面的直接冲突。当然宗教对超自然的硏究对科学也产生了间接冲突。虽然迄今为止科学对超自然讨论“存而不论”,但科学会影响人判断超自然现象的看法及其合理性。例如科学发展推倒了古时人类以为“打雷是雷神发怒”的想法,以至通过科学了解自然现象后仍然相信雷神,这种想法就会变奇怪,甚至荒谬。

关启文教授和陈文豪教授轮流表达了宗教和科学“相辅相成、相互兼容”的论点。(龚嘉盛摄)

当你找不到答案,就去请教上帝

最后发言的陈文豪教授指出宗教与科学的关系并非如王伟雄所言不相容,因为宗教本身不一定看重权威。而科学亦有看重权威的时候,例如科学界内各研究经常分成主流和非主流的研究倾向,而主流倾向会较大机会被采立。所以,他认为王对宗教与科学的解释过于一概而论。此外,陈亦指出科学内容不会因宗教而修改,只是因为对超自然“存而不论”,导致偏向采取“视而不见、不需理会”的立场。当晚的另一个争议高潮:宇宙微调问题(Fine-tuning Problem)也率先由陈文豪在发言中提出。宇宙微调问题研究针对一个疑问:为什么自然界部分原素的原子能量值恰巧能让生命演化呢?现存世界的所有生成物也是极度低或然率的构成结果。科学至今仍然无法完整解答这些问题,但宗教提供一个比较明确而直接的答案:就是上帝以人为中心设计整个宇宙,并将所有这些数值调和好。当很多自然定律也无法在科学寻求解释,宗教却给予某意义下的诠释。

互相倾倒的天平:孰是孰非?

在自由讨论的时间里,王伟雄首先就科学主义作出回应。他表明自己不是科学主义者,亦不认为科学是认知世界的唯一方法。虽然有些事情无法以科学准确认知,例如妻子对自己的爱,但这不表示科学以外的方法皆可取,所以关和陈所认为的“信心”始终是不可靠的认知方法。此外在谈论到宇宙微调问题时王伟雄亦指出人现时对宇宙的认知的确非常有限,而作为不可知论者的他也理解部分人有“一切背后有一个设计宇宙的存在物”的想法;但是,由人有限的认知便企图推演出现时宗教中的神存在,两者显然差距甚远,并欠缺说服力。

刘创馥也紧接回应陈文豪的超自然论点,科学对超自然研究的存而不论,并不会因此消除宗教与科学不相容的关系。因为若然宗教更接近真理,宗教对于自然世界的描述理应符合,而不是违反现时科学的发现。因此,宗教不可能是科学以外更接近真理的方法。

对于王刘二人的宗教反驳,陈文豪则指出当今科学世界的情况,却只是不断发现更多需要解决而科学未能掌握的问题存在。在这个不断延续的寻找过程中,科学需要再找多少才为宗教留下可能的空间呢?关启文也在观众问答的时间里解答了道德的宗教来源与证成以及宗教对人的价值等等问题。讲座气氛在尾声时越趋平淡,而主持人周保松却提出了一个引起纷争的问题:“科学由19世纪兴起,宗教严重受到抨击,而当时不少人相信科学发现将会令宗教渐渐消失,但为何宗教至今仍然存在?除了宗教与科学之间的冲突外,宗教是否具有科学无法取代的功能呢?”王伟雄就此回应,因为人内在的心理需要及各种社会环境影响下,宗教仍然存在是不足为奇的,但也无需为宗教大做文章。

在自由讨论的环节里,四位讲者回答了观众许多关于信仰、生命意义、科学以及上帝论证的问题。(龚嘉盛摄)

现场讨论气氛十分热烈,除了原本超过800的报名人数之外,更有不少观众即场登记;因场地座位有限,他们很多都需要坐在地上或是站在过道两侧。(龚嘉盛摄)

思托邦的启蒙精神

如果是期待火花四溅、剑拔弩张的忠实“花生友”,应当对这次的讲座有所失望,因为除了学理的交流之外,似乎不同阵营的讲者都没有过于针锋相对,甚至隐隐在尾声时由“对立讨论”变成了“各抒己见”,好比是武林高手切磋,点到即止为可。但由《宗哲对话录》带给我们的思考却应当是无远弗届的,在科学昌明的现代,宗教该如何安身立命?科学又该怎样回应宗教的挑战?或许这正是“思拖邦”一直希望带给香港社会的公民思考。在当今思潮的汪洋中航行,总需要有领航人指引新大陆的方向。周保松在讲座结语以康德《何谓启蒙》的文句勉励所有人继续认真理性地交流与思考,尤其耐人寻味:

“启蒙就是人离开他自己所招致的未成熟状态。未成熟状态就是缺乏在不受他人指导下运用自己知性的能力;若未成熟的原因不在于缺乏知性,而在于缺乏不受他人指导下运用知性的决心和勇气,则这种未成熟状态是自招的。勇于求知!鼓起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知性!这就是启蒙的格言。”

周保松教授在讲座最后以康德“何为启蒙”的宣言勉励所有听众,也为这次宗教与科学的讨论画上句号。(龚嘉盛摄)

香港中文大学校长沈祖尧教授亦有前来旁听这场宗教和科学的对话。(龚嘉盛摄)

(特别感谢 程尔骞为本文提供相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