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昆德拉小说主题较为单一?谈念念不忘故土的传奇作家|王璞

撰文: 王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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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昆德拉的去世让这位作家再次成为话题。中国文学界多次有他是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的传说。不过这一类的传说始终只是传说而己,或纯属某些想得奖想疯了的作家个人炒作,因为诺贝尔文学奖有明文规定:“所有提名名单具有五十年保密期。”所以一切入围名单都是假造的。
文:王璞|原题:米兰·昆德拉

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1929年生于捷克(Reuters)

不过昆德拉的入围传言完全没有他个人炒作的嫌疑,多是一班好事者所为。昆德拉是一位非常智慧非常有自我之明的作家,早在1983年,他在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谈到有关他小说主题较为单一的评论,他便承认:

“我的每一部小说都可以命名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玩笑》或《可笑的爱》。它们反映了少数主题,这些主题困扰着我,定义了我,不幸的是,也限制了我。除了这些主题,我没有甚么可写的了。”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是捷克裔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于1984年所写的小说。中文译本四百多页,一个周末也可轻松完成。(IG@松山文创园区 SCCP Taipei)

的确,这也是很多有过极权国家生涯作家的共同苦恼,总是摆脱不了那噩梦般的沉重往事,即使来到了一片自由国土,得以卸下往日重负,却发现这得来不易的轻,竟也是难以适应的另一种重。

不过昆德拉的主题和文学追求其实深刻得多,他说:“我一生的抱负是要将最严肃的主题与最轻盈的形式结合起来。轻盈的形式和严肃的主题相结合,便可揭开我们生活戏剧的真相(发生在我们床上的戏剧和历史大舞台上的戏剧),以它们可怕的微不足道,让我们体验到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

这一十分阳春白雪的追求,属而和之者自然也是阳春白雪的。一般读者和评家关注的多是他小说的政治色彩和性描写。

《小说的艺术》(博客来)

可是,哪位作家不希望得到更多的读者理解呢?我觉得,这也是非常讲究结构完美和音乐性的昆德拉,总是有意无意把他的故事讲得过了头的原因。在《小说的艺术》一书中,他不无遗憾地写道:他的好几部小说原本是要象交响乐那样写成四个乐章的,甚至也象交响乐那样发展,第一部奏鸣曲,第二部如歌的慢板,第三部小步舞曲式快板,第四部以回旋曲响应第一部奏鸣曲的主题,终结全书。结果总是拉长到了七章。他解释这种巧合道:“这是节奏的需要,也是故事本身的需要。”

我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也是他寻求更多读者理解的需要。总觉得言犹未尽,要再讲多讲透一点,让更多层次的读者懂得。但是,他的这一苦心收到了成效没有呢?

米兰.昆德拉(纪录片剧照)

我很怀疑。据说,他最负盛名的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Unbearably Lightness of being)在他的祖国捷克却读者最少,截至上世纪九十年代捷克脱苏成为民主国家,这本书在捷克只卖出不到一万册。虽然他是在万般无奈中才逃离祖国的,在捷克剥夺他国藉之后才加入法国国藉。但他的同胞不谅解他,认为跟宁肯坐牢也留在祖国坚持抗争的剧作家哈维尔(后来成为民主捷克第一任总统)相比,他抛弃了他们。

其实昆德拉至死念念不忘捷克,他几乎每一部小说都是写捷克的,他为这片故土忧伤、焦虑、受苦,乃至于无法将目光和心思转移向更开阔更具普世价值的主题。而以他那集音乐、美术、哲学造诣为一身的大师级才华,应该是能写出更伟大更恢宏的作品的。

(获作者授权转载自Facebook帖文。图片及标题为编辑所拟,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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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璞生于香港,长于内地。上海华东师大文学博土。一九八零年开始写作。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先后作过报社编辑和大学教师。二零零五年辞去大学教职,专事写作。主要作品有:小说集:《女人的故事》、《雨又悄悄》、《知更鸟》、《送父亲回故乡》;散文集:《呢喃细语》、《整理抽屉》、《别人的视窗》、《香港女人》、《图书馆怪兽》、《小屋大梦》;长篇传记:《项美丽在上海》;文学评论:《一个孤独的讲故事人—徐讦小说研究》、《我看文学》、《散文十二讲》(此书内地版改名为《作文十二讲》、 《小说写作十二讲》、教学参考书《现代传媒写作教程》等。长篇小说《补充记忆》获天地图书第一届长篇小说奖季军,长编小说《幺舅传奇》获天地图书第二届长篇小说奖冠军、第六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