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罢工】劳工阶级总在制造对立? 学者:只因他们比较善良

撰文: 地球图辑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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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动团体走上街头、工人罢工……现代社会中,劳工团体在媒体的报导下,似乎被刻画成一个常用抗议发声的独特社群,以英国来说,当地常见的地铁罢工让赶上班的通勤族们恨得牙痒痒,劳团似乎成了激进又对立的一个族群。
曾著有《债的历史:从文明的初始到全球负债时代》(Debt: The First 5,000 Years)一书的美国人类学者David Graeber,他以自身对人类学、政治和对劳工运动的了解,分享他对劳工阶级与社会其他阶级对立的原因何在。

▼▼近日,香港不同阶级共同发起“8月5日三罢”,在这个例子来看,劳工运动在政治参与中,并没制造出社会阶段之间的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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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有《债的历史:从文明的初始到全球负债时代》一书的人类学者David Graeber,以自身对人类学、政治和对劳工运动的了解,分享他对劳工阶级与社会其他阶级对立原因的看法:

“我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不干脆上街抗议算了?”

偶尔,我会从家境富裕或是有权势的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好吧,这听来好像是我编出来的。毕竟,这些话真正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敢害我没办法避税我就会当著他的面大喊‘你这个凶手’,然后我要确定银行被烧得精光还有政府被彻底捣乱。这些家伙有病吗?”

这真的是个好问题,一般来说,人们会觉得政府成为被指责对象并面临政治危机的原因,多是因为社会中资源匮乏者们的抗议,或是政府没把经济弄得有起色等等原因所造成;然而,当政府丢出来所谓的“撙节”政策(编注:意指政府删减公共支出,如删减人民的退休金、社会福利金、补助金等等。)时,这项需要大家共渡时艰的逻辑却被大众接受了,为什么?

为什么政治人物丢出未来蓝图或充满希望等说法时,还是很难取得劳工阶级的信任?更别说得到他们的支持?

▼▼慢慢地失去劳工支持的香港政府将面临重大的施政危机▼▼

劳工就是比较善良

我想,政治人物这么难取得劳工阶级信任的原因,或许这边我可以提供点答案。

劳工阶级的人们可能是──就像我们常常被提醒的那样──更有办法去在乎他们自己以外的人,换句话说,劳工阶级和那些“背景地位比他们更高的人”相比,较不会琢磨在法律或是财产等事情上,他们比较不会自我中心,也更关怀朋友、家人和社会,更直白的说好了,劳工阶级的人就是比较善良。

这边就可以反映出某种普世法则,过去女性主义者早就指出,社会里面那些处在底层或不公平状态的人们,往往会比较关心和思考社会上层者们的动态,相反地,社会中居高位或是资源较丰的人们,就没那么关怀社会底层者们的动态。举例来说,世界各地的女性,总是比较了解男性的处境,但男性相较之下比较不懂女性的生活处境;黑人更懂白人;员工更能捉摸老板;穷人更了解有钱人。

▼▼社会中相对受压迫的女性,总是更能了解身处底层者者的处境▼▼

有钱人好冷淡?因为他们可以

人类生来就是会产生同理心和共鸣的生物,知识的习得也让人们懂得付出同情心。但同时,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却可以继续保持健忘和冷淡的态度,原因是,他们可以,他们可以负担起这些态度必须付出的代价。

之前已经有相当多心理研究证实,出生自劳工家庭的孩子在观察旁人感受的表现上,远比富裕家庭或高知识家庭出生的孩子有更好的得分。这其实不让人惊讶,毕竟,所谓的“有权力”正代表你可以不用花太多注意力在身边的人怎么想或有甚么感受等事情上。有权的人往往可以指使其他人去替他们操烦这些事情就好。

▼▼有钱有权的人、在上位者总可以继续保持健忘和冷淡的态度?因为他们负担得起冷淡的代价▼▼

被妖魔化的劳工团体

那么,谁来替这些权贵操烦?主要就是来自劳工阶级的孩子们。这边我就相信人们会在脑海浮现一堆工厂生产线的画面,因为我们对于“工作”的想像就是如此,我们忘了所谓劳力到底是用甚么组成的。就算回到马克思或狄更斯所在的19世纪,当时在劳工阶级的社区中其实还雇用了更多的女佣、擦鞋童、清洁工、厨师、护士、车夫、教师、妓女和摊贩,这些雇员的人数还超过煤矿场、纺织厂或是铸铁厂的员工数。

来到现代,这样的情况还变本加厉,那些我们认为是女人会做的事情,举凡照顾人、关心他人的需欲、解释事情、安抚他人、猜想老板想些甚么等等,更别说爱护动物、植物或是维护机器等其他物品……,把这些零零总总事情加一加,你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在劳动工作者的工作内容中占了相当大部分。这其实也是现实,除了因为大部分的劳工阶级就是女性之外,再来是我们对男性工作者的想像有所偏颇,以英国发生的地铁罢工来说好了,我们所谓的“验票员”其实根本不是把时间花在验票这件事情上,相反地,他们的工作多花在解释、修缮、失物招领、孩童走失协寻以及帮助老弱或迷路的人找到方向。

试想一下,你可能会觉得这不就是生活的样貌吗?人类就是一种互相扶持下的产物,我们的工作大多是替彼此效力不是吗,劳工阶级就是刚好被分到工作量比较多罢了;他们自始至终就是比较会关怀他人的一群人,一直都是如此。今天会有所谓的抗议事件等等,是因为在社会论述的场域中,资源匮乏者一直被上层者“妖魔化”,但是这些上层者却是在享受劳工阶级的关怀照顾。

比有钱人有爱心

身为一个来自劳工家庭的孩子,我自己可以证明我们其实以此为荣,我们从小就被谆谆教诲“工作本身就是美德”这件事,因为工作能形塑我们的人格云云…,但其实根本没人相信这件事情。我们过去常觉得工作除非是对别人有益,要不然就没必要去做。但单就工作这件事来说,不论是造桥还是清理病人的便盆,你都该感到骄傲。

此外,还有件事是我们每个人都一定会觉得光荣的,那就是我们是一群互相关照的人们。也就是这件事情让我们和有钱人──那群可能连关心自己小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的人──有所区隔。

我们会说中产阶级的美德就是商业繁盛,而劳工阶级的美德就是团结一心,这样的说法会出现是有它的道理的,但现在却也因为这样的认知让阶级之间无法沟通。(资料图片/梁鹏威摄)

本文作者格雷伯认为,在世代的政治操作下,劳工团体没有甚么选择只能用抗议或是替国家社会发声来展现他们的关怀之心。

管太多?

我们会说中产阶级的美德就是商业繁盛,而劳工阶级的美德就是团结一心,这样的说法会出现是有它的道理的,但现在却也因为这样的认知让阶级之间无法沟通。过去在人们还会说著“社会进步”的年代中,当人们关照社区团体时,也可能代表他/她要替劳工族群发声。

来到现代,我们开始看到与劳工相关的政策或是团体不断受到攻击,这种状态下,许多劳动者没有其他对象可以展现他们的关心,变得只能喊喊空泛抽象、没有针对任何人的口号,像是“为了我们的世代子孙”或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或是用激进的爱国行动、请愿、呼吁大众共体时艰等行为来展现他们的关怀。

历经数个世代的政治操作,现在事情似乎都全变了调;所谓的团结成了种诅咒,我们对众人的关怀却反过来变成攻击我们的武器,所以呢,这样的状况目前就是会持续下去,只有等到我们国家的左派分子能深刻思考,到底组成劳动力的要素是甚么,到底劳工们真正想的是甚么?

【本文获“地球图辑队”授权转载,原文发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