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齿轮・下】前老师、前主流社工:拨款制度迫人出奇招攞资助
2010年,陈智莹(Cathy)放下了教鞭重投校园,这次她望着笔记,学习当一名社工。岗位转了,但初衷依然没变:“我想做‘人的工作’,社工能深入去处理生命里难缠的问题,帮助有需要的人自立。”Cathy先后做过儿童及青少年中心和家庭服务中心,工作不再是催迫学生改正和补交功课,而是进入他们的生命,拆解一个又一个难缠的结。
六年过后,她再次离开主流机构,与当年离开教师岗位的原因雷同——“我看不见出路。”如果曾经站在前线的社工和老师都无法看见出路,那些受困家庭、学生又何以离开困境呢?
撰文:柯咏敏
摄影:江智骞
两年的教学生涯期间,Cathy被密密麻麻的课堂和行政工作挤得喘不过气,同时也躲不了良心的责备——眼看有读写障碍和情绪问题的学生,只能继续催迫他们补交功课及默书,将更需要处理的问题置之不理。她在这一行走不下去,最终选择离开教育界,投身社福机构继续“人的工作”。
【制度齿轮・上】为追进度沦为制度扯线公仔 前老师:对不起学生
学冷知识又学做人?
然而,即使逃离了学校制度的捆绑,社福界也自有一套制度。难道当时不会担心吗?“当时只想到能对着细班就好了。当老师的时候人数太多,都顾不了太多事。”Cathy来不及想的事,很快就找上了她。当时她于儿童及青少年中心工作,透过活动协助小朋友建立自信及正面的价值观。“我好记得其中一个要用科技、科学去包装。”Cathy无奈地笑着说。毕业于社会学,Cathy对数理科学的知识仅留于光合作用、热空气上升等“小学鸡”程度。那时候她需要预备科学冷知识的展览,让小朋友学习知识外,还会从中教他们如何面对成功与失败。“例如用镜折射的原理写反字,如何晾毛巾最快干。找一些简单的实验去教小朋友建立内在的能力,不要轻易放弃,如果做不到就反思,就是赚了经验。”
“毛巾镜子”技俩于Cathy眼中只是配菜,价值观才是核心部分;她却花了数个月学习准备配菜,这教她大感无奈。“我们要用最不熟悉的方法去讲人的价值。其实我带班小朋友出去郊游,玩游戏倾计都可以做到。点解不能这样做呢?因为old school(老土)嘛!”Cathy用高亢的声音,刺破了制度的“荒谬”。
本末倒置:NGO要出“奇招”先有funding
2001年,政府推出整笔拨款津助制度(简称LSG),拨款超过八成是员工的薪酬,剩余的不足以营运其他服务,机构因此需要撰写计划书申请津助(funding)。然而,出资者(funder)大多为政府或商界,他们的价值同时断定了服务的本质。“拿着钱的人(抱持的)价值是甚么,怎样才算是有成果。如果他没有经历过疾苦或有同行的心,其实好难理解为何要给这笔钱你。”Cathy冷静下来,缓缓地说道。社工要设计创新的服务吸引出资者,Cathy花尽心思将核心的价值渗透于科学实验当中。然而,她坦言有时同事难以“扭桥”,只能单纯完成活动便了事。“正面去看,其实小朋友学到科学同做人,但前提是同事要转到弯。有些扭唔到桥,就变了科学堂。跑到数,但做不到人的工作。”
见工睇你乖唔乖
工作了四个月,Cathy决定离开中心,打算转到一间理念相近的机构工作。可是,当她向多间机构敲门时,也逐渐勾勒出社福界的面貌。Cathy期望见工时能够了解彼此的价值及经验,似乎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问你转工的原因,有没有处理过投诉,还有就是跟上司意见不合时会怎样,这就是看你乖不乖。”为“人的工作”请人但从不考虑人的本质,社工于机构仿佛只是提供服务以及申请津助的工具。回到问题的根本,机构何以变了样?“跟制度、社会风气好大关系——机构要有资源才能提供服务,加上投诉的风气盛行,机构要稳阵,就要重视同事有没有实施技巧,变相不会看重背后的理念。”
离开前线 不再扑火
在主流机构工作了六年,Cathy决定再次离开岗位,去外国修读音乐治疗。“每次看不到出路,我就想去进修。”故事发展似曾相识,但Cathy强调即使离开了机构,她仍然从事社工的工作——分别在于由扑火变为预防。
飞往澳大利亚进修前,Cathy于家庭服务中心处理家庭危机的工作。当时五十个个案中,有大约六、七个处于“危险”级别,即要时刻跟进求助人的情绪及状况,确保没有生命危险。当她高度留意这些活火山的同时,另外有十多个个案也趋向临介点,她形容工作有如不断扑火。“有些家人滥药及有情绪问题,我们要监察小朋友是否安全,例如窗花有没有装好等;但另一边又发生跨代冲突,攞刀掉玻璃樽。”当下的行为只是一刹那,Cathy的工作就是要拆解难缠的结,让他们能够自立——一切关乎时间及关系。“这个深度都是花精神与体力的,但如果你有能力拆到最核心的部分,其他问题会自然解决。”可是,Cathy发现即使花尽了心神扑熄了一场火,还有数之不尽的火舌四处乱窜,教她看不见出路。“一路做,我看不见会愈来愈好。社会愈来愈多危机,因为没有资源去做预防的工作,制度亦赶不上社会变化的需要。我们只有不断扑,扑到无力为止。”
如今Cathy退后一步,以自由工作者的身份进入学校做辅导及推广,同时设计儿童故事书,透过观察儿童阅读图书时的反应来辨识哪些有家庭及情绪问题。例如当故事主人翁发现家里的窗户打开后,社工会问小孩主角为何把窗打开了,有些会说是看风景,有些却说想跳下去。她就从这些微妙的沟通尝试打开小孩心中那道窗。
Cathy曾以老师及社工的身份站在前线,她明白两者均难以抽身实践预防的工作,现时则能在状况还未酿成难以挽回时及早介入。“办识到一个小朋友,就能拆到他们的家庭问题。哪怕只是一个个案,足以对同工有很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