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以中文写作 文章被选入小学教科书:想写的话,写就对了

撰文: nipp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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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进行创作活动的木下谆一坦言,以母语之外的语言写小说,就像是以非惯用手写字。笔者说道克服这困难的关键在于“想写的话,写就对了”,鼓励今后想要在外国进行创作活动的每个人。

台北文学奖成为中文写作的契机

“为什么您会想要用中文写作呢?”

10年前,我以小说《蒲公英之絮》获得台北文学奖时,几乎所有来采访的媒体都异口同声地如此问道。嗯,我懂,换作我是记者,也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问题的答案是:“我并没有想过要用中文写作”,或者勉强说,只是“因为征文办法里规定要用中文写”,如此而已。我并不是想写中文小说,我只是想写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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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实际下笔写作后,我发现这是一条艰辛而遥远的道路,成品在我看来也是糟糕得可以。

比较幸运的是,当年截稿日期曾一度延期。包括我在内共有4位入围者,但除了我之外的3人作品都尚未完成,主办单位只好决定延期3个月(台北文学奖年金类是先征企画案决定入围作品,之后再实际进行创作),我便利用这3个月拚死命地润稿,最后作品终于比较像了样,加上运气不错,才顺利得了奖。若没有那从天而降的3个月,说不定就无法得奖了。

归根究柢,我之所以想投稿这个文学奖,是因为那时已经决定要回日本了。回国的理由,也是为了要写小说。从以前我就一直想要写小说,但在台湾已经生活了超过20年,说实在话,现在的日本究竟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晓得了。我想,若在台湾继续住下去,小说就永远也写不成,所以只能回日本了。理由真的如此单纯。附带一提,当时我只一心想著要用日文写作,故事的舞台也是日本。

就在那时,我从朋友口中得知了台北文学奖征稿的消息。

反正回日本之后也没机会投稿了,不如就写写看,当作曾在台北住过的纪念吧——抱著如此轻松的心情决定投稿,当然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得奖。

结果竟然真的得了奖,这也改变了我之后人生的道路。

以母语之外的语言书写这回事

前文也写到,以母语以外的语言写小说,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若说起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用非惯用手写字,往往无法适当使力、画不出曲线,或是写得歪七扭八而满心焦躁。明明我想表达的是某种感觉,却常因为缺乏表现手法而无法如意。刚开始写的时候,我也是烦躁得不得了。

那我是如何克服的呢?很简单,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反正我很清楚自己就算想要写好,也压根儿做不到,所以干脆就不管完成度了,一心只想著要写下去。以母语以外的语言写作时,若不抱著这种马虎态度,大概很难完成。“反正写完后请母语人士帮我确认就得了”,这样的态度才是刚好。若只一心执著于外文的精确度,写著写著自己也会痛苦不堪。

当然这样做也有好处,写下去之后文气便会逐渐形成,自己也会渐渐习惯,会感觉写出来的文章逐渐变成自己的东西。

在《蒲公英之絮》之后,我又写了集结自由时报专栏连载的散文集《随笔台湾日子》,这本书比上一本要来得轻松许多。2020年10月,我又发表了小说《记忆中的影子》,这本书只写了2个月,算上润稿期间也只有4个月左右。用外文写作,正因为起步时技术较低,反而能更清楚体会到“愈写愈进步”的感觉。

关于文句大抵如此,但比起文章的问题,要在写作时意识到文化与习惯差异,以及自身的立足点这件事,对我而言反而是比较困难的。

比如说,只要是我写的文章,就算是中文,读者也会把它当作日本人写的文章来读,姑且不论这样是好是坏,这个大前提不会改变。

在这种情况下,若不去意识读者的眼光,往往会发生自己觉得有趣的文章读者可能无感,或是因某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文句遭到误解而情感受伤。若只是情感受伤那还没什么,作品还可能会被错误解读,这就不是件愉快的事了。在这个部分,比用日文写作时我会更加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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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母语之外的语言书写的效果

在写出《蒲公英之絮》的10年以前,曾有认识的朋友向我邀稿,问我要不要试著用中文写文章,主题是“日本人眼中看到的台湾社会”。我立刻就拒绝了。

理由与其说是中文的问题,比较是想法的问题。那个时候,我在台湾发表的文章不想使用“日本人”的立场,反过来在日本发表的文章,也不想写“台湾”,总觉得一旦这样写了,就只是在利用这些要素,而不是真正在以作品本身来一决胜负。这是一种没人能够理解的奇怪执著。

但在投稿台北文学奖时,我抛弃了这样的想法。我充分利用自己身为日本人的立场来赋予作品特色,于是便出乎意料地发现,这样写起来不仅轻松得多,读者的反应也不可置信地好。早知道就早点这样做了,我后悔至极,甚至到了觉得可笑的程度。

至于现在,我已经能毫无犹豫地把这个立场当作自己的武器来使用,同时也发现,这创造出了新的效果。

比如在日本发表的《アリガト谢谢》,这是一部以东日本大震灾时台湾对受灾地进行捐款一事为题材的小说,由我来写,便能提高作品的客观性。若这个题材是由台籍作家在日本发表,总会有些违和感。这是只有旅居台湾的日籍作家才适合写的主题。

2020年我在台湾发表的《记忆中的影子》也有这样的要素。这部小说从台湾戒严时期的1980年代写起,写出一个外国人眼中看到的当时的台湾社会。近年台湾民主化后,省籍矛盾式微,逐渐形成了让大家比较能自由讨论当年情形的环境。话虽如此,作品要从谁的角度来写,这件事依旧相当敏感,此时若拿出日本人的立场,便有助于客观性的提升。上市3个月,《记忆中的影子》评价颇佳,我认为理由之一,便在于作者的立场。

此外,由于我写的文章被选入小学国语教科书,我也常到处做演讲,对小学生而言,这也是他们能与外国人交流的珍贵机会。

这些都是因为我是一个住在台湾的日本人,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给想以外文写作的人的建议

最后是给今后想以母语之外的语言书写作品的人的一些建议:想写的话,写就对了。

身边有很多人老是说“虽然想写,但是写不出来”,这很奇怪。其实并不是写不出来,只是写不好而已;而既然从来都没写过,写不好也是理所当然。我现在用中日双语在书写小说和散文,也没觉得自己写得好,但跟以前相比,确实是进步不少。若不试著起步,就等于是在拒绝进步。

最近我试著设立了YouTube频道,在开始经营前也想了很多,比方说这会不会花去太多时间,或是露脸会不会太害羞等等,最大的烦恼是我根本不懂电脑,就连安装应用程式也紧张个老半天。

但我还是尝试去做,这对我而言是相当大的挑战。

促使我下定决心的,是一股巨大的动力:“是人都迟早要死”,一思及此,便感到必须立刻行动,身体也就动了起来。

回想当年,投稿台北文学奖时也是这种感觉。

作者木下谆一(KINOSHITA Junichi),小说家、散文家。1961年生。东京经济大学毕业,于贸易公司任职后自行经营公司,后前往台湾,担任台湾观光协会发行的《台湾观光月刊》总编8年。2011年以中文书写的小说《蒲公英之絮》(印刻文学出版,2011)获第11届台北文学奖年金类奖助,为第一位获得该奖的外籍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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