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潭尾收地恐不保 村民细谈故土

撰文: 大学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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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入元朗攸潭美村,迎面而来的是乡村独有的悠闲。环视四周,不难发现渔农业的痕迹。深入村落,便会看见逾半世纪的姚圣母庙。每逢姚圣母诞,村民更会齐聚于庙前空地庆祝;村落中心、楼高三层的村公所,数个村民坐在室外,畅谈天下事。然而,这份闲暇,连带大面积的常耕地及多座历史建筑,或将随收地发展而湮灭。

发展局于 2024 年 11 月公布牛潭尾的发展建议,属北部都会区的一部分,料最早于 2027 年收回近 127 公顷的土地,发展大学城、第三所医学院等,以配合新田科技城的创科发展。至少 300 名村民不愿收地,不舍多年来之邻里关系。更有村民批评当局事前未有任何通知,不满其先宣布后咨询的做法。

牛潭尾,位于元朗东北,由多条非原居民村组成,现时攸潭美村为区内最大村落。攸潭美村,原名为牛潭尾村。后来因兴建村内小学时,为使校名文雅,遂取用谐音字“攸潭美”替代“牛潭尾”,村名亦因而改变。

攸潭美村位于元朗东北,邻近锦绣花园及鸡公岭。(大学线授权使用)

攸潭美村的范围广袤,走遍整条村需要两小时。民政总署为方便分辨地区,把村划分为一区和二区。根据本土研究社资料,攸潭美村自 1905 年起有人定居。若记录提早七年至 1898 年,即英国与清政府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前,攸潭美村便能归为原居民村。由于原居民村属私人土地,在土地制度上受多重保障,收地程序较为费时耗资。即使政府以《收回土地条例》收回“丁地”,亦需处理特惠补偿及安置等问题,因此政府拣选发展用地时,较倾向选择非原居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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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是开村村长 村民缅怀童年

年近七旬的朱惠贤于攸潭美村出生及成长,其祖父为开村村长。他表示祖父当初于 1890 年代从惠州来港,原落户于八乡,后来得知有亲戚住在牛潭尾才搬过去。当时牛潭尾只有几户人家居住,尚未形成村落,遍地都是芦苇,杂草丛生。后来该几户人家的亲人陆续从内地来港,慢慢便形成攸潭美村的雏形。朱惠贤指,祖父是当时村里少数会写字的人,可协助村民申请不同文件,大家便推举他成为村长。

牛潭尾三面环山,主要被北面的牛潭尾山及南面的鸡公岭所围绕。朱惠贤忆述,小时候他会与朋友到山上的河溪游泳、捉虾和鱼,且带备米煲粥,家境较富裕的小孩更会带鸡蛋上山“加𩠌”。在冬天,朱惠贤会利用竹子自制玩具,如利用气压弹出湿纸团的“霹啪筒”,因其发出的声响甚大而得名。他和朋友又会利用露兜叶折叠成小笼,饲养俗称“金丝猫”的豹虎,并把各自的豹虎放出来比拼。

举村同庆姚圣母诞

每年农历十月十六日为姚圣母诞,是攸潭美村的大日子。当天,村民均聚集至姚圣母庙前之空地庆祝,规模之大堪比农历新年。据村民忆述,庙会曾大开筵席约三十多围,村民早上会吃乳猪,下午则吃斋盆菜,期间更有舞麒麟表演。朱惠贤忆述,相较现时直接订购到会,往时村民会分工合作准备菜肴,认为当时气氛较好:

以前大家亲力亲为煮菜,感情特别好,因为大家沟通较多。

现时攸潭美村约有 1300 名村民,六成村民为长者,姚圣母诞是少数能让所有村民聚首的日子。然而,随著政府收地,这个得以聚集大量村民之地,或难逃被拆卸的命运,人烟鼎盛的庙会亦将不复存在。

朱惠贤指,家里五代人都在攸潭美村成长,自小与此地有深厚连结,和其他村民相处融洽。他批评发展局事前未有咨询村民意见,做法并不尊重村民。朱惠贤续指,新田乡乡事委员会曾经与两名村长开会,地政署亦将安排进村讨论收地事宜,现时他只能奢望村长能说服政府不要收村。

无惧路遥 钟爱乡村风情

78 岁的罗新章,在 1957 年从广东梅州搬至攸潭美村与父母团聚,自此植根此地逾 60 年。罗新章回忆初到牛潭尾时,并无直达攸潭美村的专线小巴,出入都要以单车代步。若要前往元朗市区,则要先踏单车至村口,再转乘巴士。

罗新章以前当警察,曾被调派驻守观塘警署。他忆述当时为在早上 8 时半到达警署,每天清晨 5 时便要起床,先在元朗坐车至旺角码头,转乘小巴到观塘裕民坊,最后再步行至观塘警署。相比起昔日通勤单程需时三个多小时,现时从攸潭美村前往观塘警署,仅需一个半小时即可到达。罗新章又指村内路灯不多,因需准时上班,曾摸黑踏单车出村,结果被凹凸不平的泥路绊倒,导致膝盖受伤,休养了一个月才完全康复。

纵然昔日出入需以单车代步,罗新章却不视之为困扰。他曾在 1990 年代与子女搬到元朗市区居住,但居住三年后又搬回攸潭美村。罗新章笑着说:

始终要返回牛潭尾,我的孩子不喜欢去市区住,因为他们喜欢踩单车,搬出去元朗可以去哪里踩?

闲时聚于村公所 见证攸潭美村变迁

提及攸潭美村最鼎盛时期,应追溯至 1980 年代,当时村民多达数千人。罗新章透露,当时村里有四家茶楼。他和其他村民闲时都会踏单车,到茶楼喝早茶、聊天。猪肉、鱼、酱料等食品都可在村里买到,彷如一个“小街市”,故村民一般喝完茶就会去买菜。然而,往日之茶楼、士多全均不敌时代变迁,纷纷倒闭,只剩下村公所担起“迷你茶水间”的角色。

三层高的村公所是村民们最常去的地方,地下是茶水部,村民通常坐在户外的桌椅聊天,闲时也会一起打麻将。罗新章不时会过来喝杯茶、和村民闲聊几句。谈及村民间的关系,他说自己出门都不会锁门,正是邻舍间互相信任的表现。罗新章笑言,攸潭美村的路太复杂,即使小偷进来也不懂要怎样走,如果有人偷东西,村民一起守在不同路口便能捉住小偷。

罗新章作为牛潭尾村民关注组成员,心系村里的一草一木。过去关注组曾就高铁工程而抗争,向政府部门反映工程对攸潭美村造成的影响,而他亦多次担任传媒的导赏员,介绍攸潭美村的历史及状况,例如受高铁工程影响而干涸的“六号井”、被前村长“私有化”的康乐服务社等。虽然过去一直为攸潭美村奔走,但对于收地,罗新章觉得已成定局,已经做好被收村的心理准备,他无奈地说:

如果可以原区安置,起码还能与村里的人见到面。

农业式微以后 重新复耕

牛潭尾曾是农业蓬勃的地方,不少村民种菜维生。罗新章忆述,以往几乎每户都会种菜,即使村民并无农田,都会向人租地耕田,而村内设有“新攸蔬菜产销有限责任合作社”,将村民收割好的蔬菜,运到批发市场寄卖。如今,虽然余下零星村民耕种,但合作社仍然运作,亦不时向社员派发米、油及超市礼券。

纵使村内农业发展式微,仍有一群“有心之士”在默默耕耘。植根牛潭尾逾 70 年,面积近 1.39 公顷的新兴农场,约等于 1.5 个标准足球场,是区内现存规模较大的农场之一。新兴农场负责人兼攸潭美村民杨俊武指,农场原本由祖父及父亲打理,于 1995 年起停止营运,但杨不愿荒废自家农场而在 2011 年复耕。2015 年,杨俊武与信芯园花农梁日信合作,复耕邻近农地以种植稻米,并将两幅农地合并成“新兴农场・牛潭尾信心米”。

杨俊武形容牛潭尾为其“家乡故土”,一是自己成长于此地,二是在这里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农友。杨俊武续指,这些农友大多是响应复耕计划而来的城市人,他们每年复耕约二万平方呎的农地(约 0.18 公顷),投放了许多心机与资金,农场才变成现时的规模。

收地在即,新兴农场的农友都感到不舍。杨俊武形容农场像个小社区,农友关系很亲密,又会交换种植心得、幼苗等。在去年 12 月的居民大会上,发展局副局长林智文表示,会向受影响农户提供青苗补偿,以及安排他们搬迁至农业园。惟农友已决定在收地后,另觅农地重组农场。

发展勿弃古建筑 城乡共融至关键

牛潭尾收地建议除引起村民及农民关注,环保团体亦同样重视。根据 2023 年发表的《北部都会区行动纲领》,城乡共融是政府的发展目标之一。长春社公共事务经理吴希文表示,城乡共融应能促进城市人和乡村居民的文化交流,而非单纯保留古迹,惟方案似乎两者皆未能做到。

吴希文透露,长春社早前在牛潭尾一带考察,发现区内有很多未有评级,但能反映社区生活面貌的建筑,如姚圣母庙、何生农场、维祥公祠等。他建议政府应详细研究这些历史建筑的价值,在规划实际发展方案时一并考虑保育,这样才能达至城乡共融,让更多人了解乡村的历史。

【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