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洲收地】祖屋安老梦碎 78岁非原居民抗争5年:横洲系乡下
地政总署上月勒令元朗横洲三村村民,需于7月29日前迁离永宁村、凤池村、杨屋新村。2015年三村村民曾团结对抗“横洲黑幕”,5年过去,坚持抗争的老村民逐一离世,78岁永宁村村民黄伟民如今每每穿上招牌牛仔衬衣,成为示威人群里的最老一员。
黄伯扎根横洲近70载,早已视横洲如家乡。他曾打算与弟弟退休后,回到儿时祖屋安老,种果树度余生,未料位于绿化带的祖屋竟被规划,弟弟其后更毙于屋内。年近八旬的他面对收地,终淘空庇护三代的祖屋,舍弃祖家终老的美梦,“𠵱家好梦成空,哈哈哈哈”。唯独黄家神位与双亲照片仍留在横洲果园一隅,老人每日来往横洲与天水围的家,为先人上香。当年13,000个原本在棕土发展的公营房屋单位无声无色消失,一句“官商乡黑”背后,尽是横洲三村村民抗争5年的聚散离合。
摄影:郑子峰
【横洲收地守村者之一】
随战火来港 潮洲同乡租地收容
永宁村深处有一座淡黄色小屋,门梁下“江夏”两红字埋藏了黄氏三代扎根横洲的故事。70多年前黄伯父母为逃避战火,携同年仅5岁的黄伯从潮州来港求生。一家最初居于元朗墟,“后来环境唔好再搬入啲”,黄伯说。五十年代,横洲已有不少潮州人聚居。黄伯说,当年村民陈勇斋(音译)一家尤其照顾同乡,更租借此处予他们一家定居。黄家遂以木板筑出第一代黄宅,并开始养猪、养鸡苗、种果树维生。直至,台风温黛吹散木屋,他们才改建稳固小屋。黄家像战后南来难民的缩影,一边在港挣扎求存,一边让七名孩子扎根于此。
曾离横洲闯天下 终携妻回祖家育儿
身为长子,黄伯小学毕业后便离开横洲的家工作,祖屋则由父母与两房六弟妹留守。而横洲少年则随工作而居,他曾骑着单车穿梭粉岭、沙头角、坪𪨶一带的乡村寺庙送米,又曾出城学染羊毛衣、卖牛仔布。直至八十年代中,他为照顾家中幼童,辞掉中港卖牛仔布工作,携同一家四口又搬回横洲老家,与弟妹、姪儿同住。他亦回到元朗开店,向街坊售卖牛仔裤,每天放工便回家打理父母留下的果树。当年种下的龙眼、凤眼果、枇杷果、木瓜亦随年月长成树荫。每年过节,一家人总会聚在家门前烧烤,好不热闹。
斥资十余万重修建屋 曾盼于祖屋终老
“我同细佬钟意呢度,谂住两公婆、细佬退休返嚟住”。上一代不少移民终身惦念故土,但黄伯却早视元朗横洲永宁村为家乡,“我阿爸孤儿嚟,我当横洲系自己乡下㗎啦”。黄伯说,他和妻儿九七年迁往天水围公屋,但他心里一直对横洲乡村的简朴生活念念不忘,盼退休后能“回乡”务农终老。黄伯与弟弟于2014年决定修葺祖屋,合资十余万先修建屋簷,原打算颐养天年,未料铁架落成的翌年,横洲却卷入收地风波。
误当官员是人口普查员 容让进门度尺“酿祸”
2015年某日,政府官员突然敲门,年逾70岁的黄伯以为那是人口普查员,遂开门让官员进屋丈量土地。那年黄伯庭外的热情花刚好首次结果,据说热情花的西班牙语是受难花。“所以咪失败啰,后期人哋先话俾我知”,5年后说来他满是无奈。当时村长曾责怪他开门,容让收地程序展开。土地正义联盟成员其后在三村逐一拍门,向村民解释法例、赔偿、收地程序及横洲争议,黄伯始知祖家被划“发展大纲”内。三村面对逼迁,村民组成横洲绿化带发展关注组应对。
一生与世无争 “因为横洲黑幕先行出来”
此前,老人一生与世无争,埋首生活,从未涉足社会运动。“因为横洲黑幕先行出来”,为守卫家园,73岁的他始常穿着牛仔衫出席横洲记者会,又随村民赴立法会示威。他叹,常被村外人骂成“恶霸”,斥村民收钱却不愿走,“真系收咗钱俾你话冇所谓,但冇呀嘛,报纸都系咁卖”。
有移民海外的故友在新闻认出黄伯,好奇老人生性温和何以投身抗争?他总回以一句,“特区不公不义呀嘛”。身为非原居民,黄伯以自己为例,由于自己本身有公屋,便只得一人9,000元的搬迁费赔偿,但搬迁费并非按人头累计,像姪儿一家三口合得1.6万元搬迁费 ,黄伯姪儿合资格,获安排上公屋。换言而,扎根永宁村70年的祖屋其实并不如外界想像般,让黄家大富大贵。
抗争持续5年 村民分裂成两派
抗争并没有许多声势浩大的场面,更多是村民的悲愤与无奈。5年来,老村民相继离世,有村民心灰意冷离场,亦有村民妥协,分裂成两派。坚持最初理念,望维持原有生活方式的村民越来越少。“边有老人家喺度?𠵱家最老系我”,黄伯自诩为“广告版”,每逢传媒邀请黄伯受访,他终会坦诚剖开老村民的记忆和伤痛,包括亲弟的死亡。3年前,黄伯弟弟倒毙于祖屋内,黄伯常自责若早一步发现,弟弟或不致失救。当年与弟弟构想的回祖屋安老美梦,亦随横洲收地与亲弟的离去成为泡影。
地政总署上月勒令村民于29日前离开,年近八旬的黄伯淘空庇护三代的祖屋。他长年积存在家的牛仔裤如今都被堆于屋外,唯独家族神位与父母照片,老人珍而重之地移到果园一隅,每日来往横洲与天水围的家为先人上香,也为地上的果树浇水。“有时会谂收地𠮶时会流眼泪,眼泪在心里流”,老人说得唏嘘。一纸横洲发展大纲背后,尽是非原居民的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