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劳损】拉餐车摆行李颈椎移位 空姐:我们是堆员工号码
Anita (化名) 留有一头卷曲短发,身穿白色衬衣配牛仔裤,高贵之余感觉利落。她看见我揹著单肩大帆布袋,淡淡地说:“现在膊头揹不起太重、太大的手袋了。”40多岁的Anita担任空姐约22年,时刻挂著亲切的笑容。可是,亮丽的外表下,Anita每天如同拖著老人的身躯工作,“俗点说,我成副“偈”可能已经有60岁。”有别于工伤,劳损看不见,但有苦自知。疼痛影响生活、工作,但这一切于政府的眼中仍属难以证明的“职业病”,未能从《雇员补偿条例》中获得补偿。劳动节原意为庆祝劳动阶级的贡献,但打工仔如Anita因工作致身体多处劳损却无从保障,唯有自行求医,甚至拜访“神医”寻找解决方法。摄影:龚嘉盛(此为劳动节系列六之二)
90年代入职日$1.9万
1990年代,Anita由溜冰教练转为投身航空服务业,并非单纯热爱环游世界或憧憬空姐的形象,而是希望寻求一份“人工高、福利好”的工作。她说,当时的航空公司规模不大,以往来内地、日本及印度为主,机程每次约二至五小时,每月飞行的日子大约十天,薪金则有1.8至1.9万。“刚入职也有这个人工,那个年代来说已经十分好。”
全机200乘客必需品 只得15分钟准备
薪金丰厚的代价,则是长期在高压的工作环境,及旁人看不见的劳动。
飞机起飞前45分钟,空服员可登机预备。初级空服员需检查机上所需物品,如面包夹、 柠檬夹、安全用品等;而舱务长则需核对乘客膳食及文件,全机100至200多位乘客的必需品,仅有15分钟准备,“有时更因为前一班机delay (延误),只得7至8分钟。”Anita 补充说。
行李载满书 空服员帮忙扭伤
15分钟过去,乘客陆续登机,Anita脸上挂著尊业笑容,同时更开始“搬运”工作。空中巴士A320可坐158人,约有5至6个空服员工作。她回想起航空公司初时没有订明指引,指乘客需自行摆放行李,所以每当遇上客人要求协助时,他们均要硬著头皮接受,不少同事因此扭伤手腕,“客人说跟你一齐放上去,但提高时对方突然松手,有同事当下就扭伤了。”
她忆起,直至最近十年,公司才推出指引,当中却存有灰色地带,“没有讲明是"No Touch"(不准触碰乘客),但可以建议他寄舱或分开放在椅子下。有时看到他们真的放不到,都会上去帮忙。”Anita曾尝试协助一名乘客摆放行李,但她仅能将行李提到椅子扶手的高度,“一打开里面放满书本,我就著他分开放。”
除了摆放行李,Anita执勤时均要拉动装满50人份量的餐车、捧著金属制的盘子提供饮品等,提到最辛劳的工作时,她毫不犹豫说:“排行李架。”她解释,A320的飞机行李架面积有限,每次只能横放一至两个行李箱,当班机较多手提行李时,空服员需将行李平均放置不同架上,“很多时客都不会帮,因为是你要搬他的东西。”那么大约每次要搬多少行李呢?Anita 语带惊叹说:“哗,多噜。”她提不出确实的数字,但这种种劳力的证明已反映在她的身体上。“大约十年前开始,颈就开始痛,医生说颈椎两节骨已经移了位。”
颈椎移位致头痛 上班行街止痛药随身
Anita挺直腰板,头部稍微向左倾,示范疼痛时头部只能移动的幅度。“好似‘瞓捩颈’般痛,长期都是这个感觉。”她形容,头部摆动时,会听到颈骨间发出如同铁链磨擦地板的声音,“就好似阎罗王拖住铁链的声音,但只是得我听得到。”她打趣地说。
肩颈肌肉相连,当Anita的颈椎出现问题时,肩膊的肌肉也不时肿起一块;然而,教她更难忍受的由颈椎蔓延至头部的痛楚。“我初时以为是偏头痛,但痛了那么多天就再去看医生,怎料他说是因为颈椎移位引起的。”有方法根治吗?“除了辞职休息,并没有其他办法。”
回溯刚入行时,每月只需飞行十天,但随著公司在数年后被另一间航空公司收购,飞机班次愈渐频密,每月的飞行次数比以往增多了一倍,意味身体能恢复的时间更短。“以前香港飞上海每日两班机,现在一日十几班。”痛楚并不会因工作而停止,Anita从钱包拿出两粒药丸,说高峰时一星期有五天都要吃止痛药,让她暂时从痛楚中清醒过来。“返工头痛就要食,现在要吃特效,我真的担心,有一天任何止痛药都起不了作用,那时候怎么办?”
劣质行李箱拉伤手肘
肩颈及头痛伴随Anita已有十年,近年左手手肘及腰部也感到痛楚,她归咎于公司近年因节省成本而选购质素较差劣的员工行李箱。她说行李箱有两个轮子离地,拖行时要额外费力之余,亦不能将手提包置于行李箱之上,否则就会倒地。“换的话只能换到二手,所以很多同事都只好继续用,又拉到手痛。”
工作所得的痛症影响生活,Anita现时洗头要放慢动作,连站起来时腰肢也未能挺直,而近年所得的手肘痛教她放下钟爱的网球运动,“这是令我最不开心的,但没办法,如果再打又怕整伤手。”
无论物理治疗、骨科到脊医,Anita全都试过,但每次均只是除去当刻的痛楚,两三天后就要回复吃止痛药的日子。她甚至曾拜访“隐世神医”治疗痛症。“因为所有办法都没用后,就会不介意试其他方法。”
为何会经常告假?有没有食维他命?其实你是否适合继续留下?
在《雇员补偿条例》的附表二,48种指定职业病当中,并没有一项是涉及颈椎部分
“我们只是员工号码。”
Anita身上的痛症几乎是行内“通病”,她说公司每年有十次医疗开支补偿,但她于上月已看了四次医生,补偿次数绝不足够。然而,同事即是工作致一身劳损,Anita说他们也不敢告病假。“去到我这个职级 (机舱客务经理)的劳动工作已不多,但对初级的同事来说,所承受的压力很大,但当公司发现你恒常请假的话,就会有‘关爱小组’了解你的情况。”
她解释,有同事试两三次于例假翌日请病假,随即接到公司的电话要求见面,“他们会问为何会经常告假?有没有食维他命,甚或质疑你是否适合继续留下。久而久之,同事有病就忍住不告病假。”
于行业将近22年,Anita自问每次出勤均尽善尽美,即使挨到五劳七伤也未曾想过向公司索取补偿;但反之公司逐渐扣减员工的福利,教她感到心灰意冷:“说到底,我们只是一堆员工号码——你做得好是理所当然,但有出错就没情讲。”
以下为系列其他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