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覆核案败诉】跨仔Henry真名告政府:只想香港承认自己

撰文: 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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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男司法覆核案,高等法院今日宣布未完成整项性别重置手术的人士,不可获更改香港身份证的性别。案中唯一不用化名入禀的申请人谢浩霖(Henry Edward Tse),2017年与另外两名同样由女变男的“跨仔”Q和R,入禀法院提出司法覆核入境处的决定。三人去年初聆讯后,等候裁决结果逾一年。Henry在裁决前接受《香港01》专访,谈人权法,也谈起自己如何走上这性别平权的路。
Henry原生性别为女性,自我认同为男性,七年前在英国留学时求医,服用男性荷尔蒙药物并切去乳房,2016年获英国的性别承认证书,以男性身份于当地拥有法律权利。当初留在英国便能安然生活工作,为什么他还要回来这个仍没有“性别承认法”的香港?
摄影:欧嘉乐

Henry的童年过得不算快乐,家人总责怪他言行不像女生,“很丑怪”。

短发、踢波就是老师眼中的“搞事份子”

Henry自幼修短发、喜爱运动打球又不爱穿裙子,被长辈责怪他不好好做女生,“丑人多八怪”。家人以为他有什么病。“其实我只是多做所谓男仔的活动,例如踢波,但我不觉得这有问题,是他们觉得我有问题。”
 
同学朋友从没歧视他,跟他一起玩乐和运动,倒是中学老师看他一副“男仔头”经常穿运动服,认定他是标奇立异。“老师觉得我言行打扮男性化,不像淑女,是个搞事份子。”他中学在一间传统女名校就读,老师每天叮嘱学生穿起长衫校裙就要“Be a lady”,偏偏,他并不想做“lady”。“我当然并不知道什么是跨性别或可以变性,只觉得女性这身份,让我浑身不自在。”

因为在英国医院获处方服用荷尔蒙药物,Henry长出胡须和男性体毛。

赴英升学爱上女生 “我想以男性身份爱她”

Henry说,母校有宗教背景,老师曾公开表明反对同性恋,他亦记得曾有一对女生小息时被捉到暗角训话:“老师知道她俩拍拖,就对她们说:‘妳哋𠵱啲唔系爱呀!’”他说幸而当时没恋爱对象,但他也不自觉是同性恋者。他中学五年也对自己的性别了解模糊,只知道自青春期开始,已讨厌自己的女性身体。
 
直至他预科负笈英国,走在布莱顿的街头,才发现性别与性向的多元。“那是一个性小众友善城市,你随街也看到同性情侣牵手拍拖,中学也无需穿校服。”后来Henry爱上一个女生,“我发现我想用男性身份去爱她,做她的男朋友。”当时他因为女性身体已发育成熟,开始束胸,试过在夏天因为穿著束衣太翳焗,差点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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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后获英行政部门及法律承认男性身份

后来他为自己的状况上网查找资料,发现跨性别这身份。2011年他决定变性,跑到一家诊所求诊,家庭医生看他表现紧张,说刚刚也有求诊者是跨性别者,他并不是异类。后来他被转介到医院,让不同专家和医生辅导跟进,服用男性荷尔蒙药物一年多后,他写了一份自述,表明希望终身以男性身份生活,再加上医生的证明,交到英国行政部门,很快便获接纳,在他的英国护照上把性别一栏更改为男性。

英国的性别承认法例,是采用“实际生活验证”模式(Real Life Test),申请人需符合三个条件:以后天性别生活两年、希望终身以后天性别生活,并向法律及医疗专家组成的审裁小组呈交两份医疗报告,其中一份需由性别不安专科医生或心理学家撰写,才于法律上获得性别承认。Henry于2016年获颁性别承认证书,以男性身份在当地获得法律权利。

Henry喜欢球类运动,中学加入球队让他可穿运动服上学,但他记得篮球队教练要求学生留长发,得悉女生与同性拍拖,更直接赶她离队。

回港生活性别遭质疑 宁愿入残厕

接到性别承认证书那天,他如释重负,“终于能正式以男性身份活下去。”2017年,他获一间香港的国际机构聘请,回港生活工作。但合约完成后,外间只有少数机构、公司设性小众友善政策,Henry在港求职四处碰钉;甚至在银行或其他须出示身份证的场合,职员总疑惑地看着他男性化的外表,与香港身份证上的性别:女性。

外表男性化的他平日走在街上很少会被注目留意,看上去是个普通男人罢。但因为身份证上的性别,他至今仍只可以入女洗手间如厕,不能入男厕。他说,跨性别者目前没有性别承认法例保障,纵使他在男厕出示英国的性别承认证书,或医疗证明正以男性身份生活,对方依然有权控告他犯法。他宁愿使用残疾人士厕所。“我又不想入男厕犯法。但女生在女厕见到我这样子会否吓坏?我好像两边都不是人。”

在英国时,Henry已越洋告诉家人自己变性的情况,却一直不获支持,他伤心难过很多次,至今与父母关系疏离。

变性手术风险高 并非所有人适合

回港不久Henry向入境处申请更改他香港身份证上的性别,但处方以他未完成整项变性手术为由拒绝。他说入境处的规定是必须切除原有生殖器官、构建异性生殖器官,方可更改其身份证的性别。“但有些人并不适合做变性手术,为什么香港政府要逼我们以完成变性手术,换取更改身份证性别的一个字?这是人权问题。”
 
Henry知道有些跨性者对自己的身体要求各有不同。他在英国已切去乳房,并持续服用男性荷尔蒙药,却坚决不重建人工阴茎。“我满意自己现时的身体,医生也认同我的状况。重建人工阴茎的手术风险太大,我不想冒这些医疗风险。”他听过有跨男进出医院重建阴茎后,出现并发症需要长年卧床。他希望法例规定能否更弹性处理不同跨性别者的状况,使他们的性别身份获确认。“对我来说,性别身份关乎心理认同,你觉得自己是男或女,与身体结构、拥有什么性器官无关。”

立法遥遥无期 以法律途径争取性别承认

这次他与两位同样没完成整项变性手术的“跨仔”提出司法覆核,挑战入境处的规定,希望催促政府思考跨性别者的法律身份。他说即使日后跨性别者能以后天性别更改其身份证,他们依然没有全盘法律保障。“香港没有性别承认法,我们没做整项变性手术,法律就不全盘承认他们后天性别。例如以自己的性别身份入同性厕所是违法,在很多事情上也没有法律权利。”

Henry不满律政司2014年成立至今“性别承认跨部门工作小组”,前年年底完成第一阶段公众咨询后再无下文。该小组表示接获逾1.75 万份意见书,需时整理分析,预料今年报告第一阶段咨询结果及拟议的未来路向。Henry质疑政府的立法诚意:“政府一直拖延又未有时间表,究竟有冇心为跨性别者立法?抑或只是一场假咨询?”

目前香港没任何反歧视法,包括性别承认法,Henry指自己也有权在香港生活工作,因此要为此争取权益。

由政治冷感 到投身平权运动

为了这宗司法覆核案,Henry熟读大量人权法的资料,又翻查律政司的“性别承认跨部门工作小组”成员背景,发现当中有保守团体人士、有是次在他的官司中,代表政府一方的资深大律师黄继明。不过,这工作小组却从没任何跨性别人士代表。“我们更加要站出来发声。”看着性别承认法立法遥遥无期,未来或要透过法律途径争取平权。
 
当年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走得这样前,明确地坚持做自己。近几年他在不同性小众场合讲解这案,不知不觉投身本地平权运动。“以前不会想太多政治的事,但我不犯它,它也困扰着我。政治就我们在身边,我想为族群做点事。”他说跨性别者在香港应有法律权利和保障,“我在香港土生土长,希望我的家(hometown)能承认我是男生。”
 
这司法覆核案宣判结果,Henry与申请人Q和R说这是为香港争取性别承认法,他们提出什么理据?联合国为此曾提出什么人权法例?详见另稿

“性别承认法”有多少跨性别受众?
现时并无官方数据显示香港有多少变性人士和跨性别人士。据医管局数字,现时香港每年约逾500人因为“性别不安”向公立医院精神科专科求诊,其中2017-2018年度更录得770人次。他们当中并非全部也进行性别重置手术,由2013年至2018年,每年约十多人进行性别重置手术,2017-2018年度有7人。

局方没记录多少名跨性别人士完成完整变性手术,只回复指,经过精神科医生、临床心理学家、外科医生、内分泌科医生、职业治疗师、护士及医务社工等人诊断和辅导后,跨性别者服用至少一年异性荷尔蒙药,至少一年持续以他/她期望的性别生活后,他/她与外科医生可考虑评估是否进行性别重置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