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露宿天桥清场 露宿者:林郑、梁振英有睡过笼屋吗?
60来岁的阿山是从北越来的人,他23岁来港辗转睡到街上,这年半来,昌新里行人天桥是他的家,他在这里种花、睡觉,乐得自在。睡在桥上无他,贪地方通风,有人说他们活得不像人,不,他们说,那些满是木虱又热又焗的笼屋㓥房才不是人住的!邻居平叔生气地问:“林郑、梁振英有睡过笼屋吗?没有!”昌新里行人天桥本来有13个露宿者,继2015年火警后清场,深水埗民政事务处第二次宣告7月12日再清场。驱赶前一晚,桥上只剩下阿山、平叔和一个露宿者留守,阿山说不走,“我留待最后一刻感受这凉风,不可以吗?”摄影:高仲明
有价值的留14日,没价值的是垃圾
7月12日早上七点,记者到场时,天桥已由路政署水马围封起,民政处统筹警务处、食环处等联合清理天桥。警务处在场人员说,行动在早上6点半开始,各部门人员会把桥上物件分为有价值、没价值,有价值的留14日待人认领,没价值则当垃圾处理。清洁工说,他们天蒙光五点几就到天桥,那时好像还有人,不确定,只知任务是把一袋袋装满家当的垃圾袋和床褥送上密斗,直至拖车送走,沿路压出臭水。
警察说,七点前有两个人回来拿床褥。不知两人是否平叔和阿山,记者已经不见他们踪影。
阿山的玫瑰花园
回溯前一晚的凌晨12点,在钦州街和通州街交界,本来十来个露宿者聚居的昌新里天桥上,许多人一早离开,只遗下家当。他们说有些人来过翻找二手物,都是些尼泊尔、巴基斯坦人。之前露宿者一向习惯在桥两边舖上床褥和物件,让出中间一条路让人走,今天却是衫裤鞋袜乱一地,沙发被横放梯前。昌新里的桥上只剩三人,一个睡著,两个徘徊。
阿山和平叔都是80年代从越南逃难至香港的难民,阿山说,那时越南政府贪污,人们没自由、没人权、没得发表,便来香港。“那样的人生很辛苦,人不应被强迫控制……”1975年越战结束,北越共产政权统一越南,此后数以百万计人逃到香港、马来西亚,希望跳板到欧美国家生活。
阿山于23岁时跟家人来了香港,觉得世界截然不同,起码没战争;便做些生意,逐渐喜搏好赌,辗转流浪街头,开始几 年来的街头生活。他在床舖周围花圃都种了花,一株越南玫瑰、两棵芦荟,即便是一棵枯枝上面,他都要放一只玩具鸟,戴住生锈皇冠的鸟,精神奕奕地似每朝会鸣叫的生命。
“好细吧?玫瑰很多种,这是越南玫瑰。”红玫瑰开了三两朵,只有手指头大,阿山当是宝。平叔笑:“他以前做古惑仔,咩都识,而家收手,老来种花。”阿山大约在街上生活几年,以前在通州街公园的凉亭睡,又热又焗,他嫌静,有天走到桥上,大马路的风和声吹到脸上,“我就知我唔会走。”在这大约居住了一年半,他说是不舍得,以前落街行一圈觅地睡觉,最终还是回到桥来,见桥上空空,有泥又有肥料便种花,种著种著开始不舍得。
人有分几种,你干净有人污糟。呢条街我有分,佢无视街坊扔嘢,政府一赶就赶走所有人。
疑有人高空扔垃圾致清场
阿山和平叔跟普通人无异,都想尽量保持干净。“但人有分几种,你干净有人污糟。”他们说,因为有人目击有露宿者从桥面扔垃圾到大马路,令居民投诉致清场。“呢条街我有分,佢无视街坊扔嘢,一赶就赶走所有人。”阿山说。平叔生气要补充:“我哋都想大家开心,做人系咁样,你瞓自己屋企定瞓街都要保持干净。”
昌新里从2004年开始有露宿者聚居。深水埗民政事务处今年五月起曾经发两次通告,请行人天桥上的露宿者离开,理由是他们的构筑物未经政府授权,并有堆积的杂物阻塞通道,对居民构成滋扰。第二张通告张贴于六月上旬,说明在7月12日将会有联合清理行动。
你一边清场,露宿者冇少到人。按社署巳登记露宿者数字,露宿者从2013年的746人到2017年增加5成至1,127 人。其实行政手段无助解决露宿问题。
愈清场愈多露宿者?
社区组织协会(SoCO)干事吴卫东指,过去五年,政府在深水埗和油尖旺区,均封闭露宿者居住的隐蔽地方,如11点关闭通州街足球场,是令露宿者更显露人前的做法;又如昌新里天桥,天桥本有一无障碍通道,以往露宿者睡在那里,两边有树遮挡。约10年前政府封起通道,他们便搬到天桥中央。“令露宿更加触目,市民便会多投诉,区议会讨论后,民政便行动。”
SoCO近日协助桥上的露宿者上楼暂住,但因为私楼租贵环境恶劣、公屋轮候时间长、临时宿舍住期短,他们很大机会再露宿。SoCO在2017年发布的“再露宿”研究指露宿的人平均有4.4次回到街上。“你一边清场,露宿者冇少到人。按社署巳登记露宿者数字,露宿者从2013年的746人到2017年增加5成至1,127 人。其实行政手段无助解决露宿问题。”
无得企瞓系度(指床位),好似狗啊,大佬!我就喊。林郑月娥、梁振英,佢只是听人讲住笼屋㓥房,佢未住过,你开电视见佢哋讲讲讲,有咩用?你有本事同业主讲,唔好㓥咁细呀。
“笼屋无得企、瞓系度,好似狗啊大佬!”
阿山昨晚已经整理好两大箱行李,搁在帆布床边。“唔执唔得啦,今朝都有警察同福利署嚟过。我明早就去朋友家。”他戴上淡蓝色的太阳眼镜,看看花又看看床,说:“对咩抗呀?呢啲嘢系我哋唔啱,正常都要畀钱租……其实我租了好多次,我高血压,夏天在㓥房易脸红眼花。”他试过租100呎㓥房,1900蚊一个月,但焗热且多木虱曱甴,感觉是想死又死不去,他宁愿瞓街。
至于平叔,他三年前住深水埗区的三楼笼屋,一个个铁丝网围住一个个人,似棺材什么杂物也放不到,900蚊一个月,他哭,业主问他怎么哭?他说他没见过这样住人的地方,即使在越南。“无得企瞓系度(指床位),好似狗啊,大佬!我就喊。林郑月娥、梁振英,佢只是听人讲住笼屋㓥房,佢未住过,你开电视见佢哋讲讲讲,有咩用?你有本事同业主讲,唔好㓥咁细呀。”他说:“你赶我走,我只系瞓其他地方,四海为家也不要返笼屋。”他们都试过了,贴钱买难受,使人不愿再花心力。
“倒不如在这里,住住吓觉得舒服,真的,那么大的公园在旁边。”阿山说。
政府要解决无家问题抑或是无家者?
前露宿者文仔说,以往昌新里天桥的露宿者被赶,都会走入南昌隧道,如此来回往复。但隧道阴翳、闷热、脏臭,有些人本来不太严重的各种瘾,也因环境而逐渐恶化,难以逆转。民政处指,天桥将围封至10月12日,往后又会否似旁边的无障碍通道一封便是十年?下一步会否收窄范围,将深水埗见光的露宿者完全清走?政府要解决无家问题抑或是无家者?
民政处回复指,近年天桥有不少露宿者聚居、便溺和吸毒;另外有人近日从桥上抛掷床垫及手拖车等杂物到桥下马路。民政处指市民期望政府尽快处理有关情况, 深水埗区议会亦表示支持,故采取联合行动移除所有构筑物及杂物,并已于5月11日告知露宿者。
问及如何协助受影响的其他露宿者,民政处指,行动前所有人已迁离天桥,相关的服务机构已接触所有露宿者,部分在协助下入住私楼或临时宿舍。
在清场前一晚,前露宿者文仔陪无家朋友度过最后一夜。有关他的访问,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