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攻略.二】叹市建局只向钱看 庞婉仪:重建应着眼公众利益
庞婉仪曾是土地发展公司与市区重建局的规划师,同时不断参与民间的保育运动。第一次,是荷李活道警察宿舍。那时,市建局刚刚推出H18卑利街/嘉咸街与H19土丹顿街/永利街两个重建项目,香港历史研究人何耀生立即来到市建局的办事处,问她:“为什么你们要拆掉这么美丽的旧建筑?”何耀生对保育一事充满傻劲,不时来访,又不时致电给她,打听重建计划的进度,而她其实非常喜欢旧建筑,两人愈谈愈投契,他不禁问:“你觉得荷李活道警察宿舍值不值得保留?”“值得。”“我整理了一些反对清拆的文件,不知道要交到哪里。”她详细解释,关于卖地查询要写信给哪个部门,而更改土地用途又要写信给哪个部门……
摄:龚嘉盛
(此为旧建筑逃生指南系列之二)
何耀生只收到最简短的政府回函,说会跟进查询,可是一直没有消息。来不及了,他一定要写一封很长很长的信给政府陈述利害,可是,“我不懂写,你帮我写。”“我不能用我的名字,也不能公开给你写,公司知道不太好……”“无论如何,你就帮我写吧。”推却不来,她便替他修订保育所需书信与文件;同时,他主动联络《南华早报》记者,希望可报道此事,记者说个人名义很难写,“你有没有一个群组?”“哦!要群组,得!”他便找来罗雅宁等街坊组成中西区关注组。何耀生非常热心,却不太熟悉政府部门的运作,遇有问题,常常请教庞婉仪。
从2005年争取至2008年,政府终于答应原址保育。庞婉仪说:“你可否想像那里兴建了两幢豪宅?其实交通是负荷不来的,它旁边的鸭巴甸街又直又斜,车来车往十分危险,所以这次其实是民间救了政府。”
当时,她暗中参与民间保育,明里却要代表政府处理囍帖街(利东街)清拆,与民间团体谈判。这是一条保留着传统行业的老街,她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老街了。第一次,是花布街(永安街,今中环中心)的重建计划,布贩后来获安置到活化后的西港城一楼。
从前的花布街闻名中外,一条街聚集了六七十档布贩。区灼明的培记疋头仍在西港城营业,回想当时中国人、外国人都来买布造衫的热闹景象,“生意极好,哪有停手?哪会等客,客等我们。”他的“地舖”是三层唐楼,每层都摆满花布,自爷爷开始卖布,布店传给父亲,再传给他,他是专业卖布的,“又做衫又卖布就是不专业,睇布睇得不够,兼顾做衫就没有那么多时间睇布。”1980年代尾,政府说要清拆花布街,几十个布贩又示威又请愿,街道还是以收回土地条例收回,改建成今天的商业大厦,而布贩只能抽签看看能否抽中西港城仅有的18个安置舖位,区灼明非常幸运,可以把楼高三层的老店塞进西港城的细小舖位,其余抽不中签的几十间店,全部消失。
拆一条老街 如杀一个传统行业
1980年代,政府本来打算清拆西港城─香港现存最古老的街市建筑物。当时庞婉仪任职的土发认为这幢建筑物很美丽,且活化后可以安置花布街的布贩,便申请将它活化。“如何保留一条街,我们当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布贩要聚在一起才有意思。”可是培记疋头搬进西港城后生意跌了八成,当时通讯不方便,他来不及通知熟客,熟客根本不知道花布街搬到哪里了。在商场里保留下来的花布街非常冷清,师傅常常在店门踱步、闲谈,整个上午也没有一单生意,算了,想想今天午饭吃什么。
“其实有没有做错到?”庞婉仪不断自问。
访问那天,她来到西港城,一见区灼明,便问:“其实当年我们是否很错?”“又不是全错,如果不在这里安置布贩,花布街就真是完全消失了。”他觉得清拆一条老街就是杀死一个传统行业,花布街如是,利东街亦然。只是,1980年代尾的花布街只有布贩与政府抗争,而2000年代的利东街保育运动,却有很多外来人关注,不少年轻人更与街坊并肩抗争,令他非常羡慕,“虽然争取不到,但也叫做有反对声音。”庞婉仪立即说:“千万不要以为无用,它的影响虽然不是即时看见,但其实影响了以后的保育运动,所以一定要出声,不出声就什么都没有。”
如何保留一条街,我们当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布贩要聚在一起才有意思。
如果再有重建项目牵涉老街,真是不要再碰那条街,你一碰,那条街就会不一样。
现在她觉得清拆花布街确是做错了,把一条街搬进一个商场并不可能。“因为这些老街是有机体来的,不是一朝一夕发展成这样,是要经过很多年时间,那个行业的人才会慢慢聚集在这里,而不是好像摆棋盘一样把它们立即摆进来。如果再有重建项目牵涉老街,真是不要再碰那条街,你一碰,那条街就会不一样。”
任职土发前,她曾参与新市镇规划工作,觉得规划新市镇与旧城区是两回事,这是造新衫与改旧衫的分别,新市镇好像你买了一块新布回来,想怎样裁就怎样裁,但旧城区就是旧衣服,你被原来的款式限制,不可以想怎样改就怎样改。“就像深水埗是有社会功能的,它是给不富有的人消费和生活的,但你将它的功能改变,把它升级,变成懒靓,廉价店舖消失了,旧街坊的活动空间减少了,旧街坊可以到哪里呢?”
她认为市区重建是一种社会责任,而市建局必须正视这份责任。“因为你是动用政府的收回土地条例来收楼嘛!你要牵涉公众利益才能使用这条法例,所以你做的事一定要从公众利益着眼,这是你的任务,不能只向钱看,如果你把土地收回然后卖地赚很多钱─你不可以这样做,因为这不是公众利益,你要想想你的项目要怎样改善社会环境,例如增加公共空间。”
例如西港城和文武庙前,是否可以有一个小广场给公众休憩、欣赏建筑物,而不是在文武庙旁兴建20层青年宿舍?例如德辅道中的交通挤塞得走路比坐车快,是否可划为行人电车专用区?它早上是绿化休憩带,晚上可作夜市与街头表演。
“从前在土发年代,我们要负责安置费、建筑费、补地价,所以一定要和发展商合作,不然没有钱,我们就无法工作。现在市建局不用补地价,安置有房协和房署帮忙,政府提供了很多支援,所以市建局年代做保育的潜力很大,市建局真是不需要那么商业化。”
现在,她仍在争取把德辅道中划为行人电车专用区。如何更易争取改划?“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政府政策在此时倾向这个方向,或有个政府要员十分关注这个议题,成功机会就会大增。如果你的提议在区内获得很多市民支持,成功机会也会大增,因为政府一定要处理。所以不要不发声,一定有用的,我曾在市建局工作就更明白,如果你不发声,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庞婉仪的故事,还有他们:
上文节录自第70期周报(2017年7月24日),原文题为《 中西区的保育示范 旧建筑逃生指南》,现题为编辑重拟。
更多周报文章︰【01周报专页】
敬请留意7月24日星期一出版的第70期《香港01》周报,各大书报摊及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订阅周报,阅读更多深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