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星的人】兼具ADHD及自闭特质 导演:别人觉得我们是机器

撰文: 吴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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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燃(David Chow)说,他在1962年温黛台风吹袭那天出生。“所以我阿哥叫我做‘阿风’,我又好似风咁,无定向。”但我更觉得他像木头,沉实无声,但若你竖起耳朵,会听到叶脉和流水的声音。
我是在Facebook成人自闭症群组里找到周燃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自己问题、批判社会,他却欣然的道:“If God has given me this gift, I am going to find out what can I do with them.”40多岁才怀疑自己一直有ADHD(专注力不足过动症)和阿氏保加症的他,没有太多怨言,认为既然脑部构成是天生的,那他就尝试勾勒问题的轮廓,绕过它,走一条弯曲但属于自己的路。
今天我们太习惯把问题冠以不同学名——专注力不足、过度活跃、读写障碍、情绪和行为障碍。但小时的周燃只知道自己被老师唤作“搞屎棍”。他记得小学时他常闹脾气,在课室走来走去,大声谈话。老师说:“搞咩呀你?搞屎棍啦你!”此后“搞屎棍”又成为他的名字。
摄影:卢翊铭

电影工作者周燃。(卢翊铭摄)

移民加拿大受欺凌

15岁时,周燃随家人移民到加拿大。他变得沉默内向,过度活跃的特质减退,自闭特质却显露出来。“小学已经没有好朋友,中学只有一个。加拿大好多派对,我不喜欢去。”有同学更因此欺凌他。有个身形庞大的鬼仔同学,不断以言语侮辱他,更曾在小息时当众撩交打。更糟的是,家庭不是避难所。那是个一样暴力的环境——他有4个比他大很多的哥哥,经常打他骂他。 “可能因为这样,我发展了一套自我防御机制。现在如果有人掉东西‘呯’一声,我会反应很大。”周燃说。

所以周燃从来独来独往,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他发现他开始逃避人,很不情愿跟人交谈。空闲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也沉迷在一、两个兴趣上,如电影及摄影。今天他重新阅读自己行为,才认为自己年少时很可能有专注力不足过动症 (ADHD) 及属自闭症谱系的阿氏保加症。

现在周燃独居,这是从他窗外看出的风景。(卢翊铭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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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导演变成木匠 喜欢自己决定工作节奏
 
周燃大学时读科学,后来转读电影系,更尝试拍电影。但“1986年时我回到香港在电影公司工作。但我发现我无法在死线前完成工作,我也不能如同事般圆滑,经常说话得罪人。”周燃说。结果他回到加拿大当上了一个木匠,帮人整修房子,那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我自己一个做事,自己决定时间表和工作节奏,有自己的步伐。”但他也没有完全放下对电影的追求。周燃曾跟《南华早报》记者合作,在1996年拍摄一对孖女争取居港权的纪录片,并凭此获得IFVA评审特别奖。

周燃称,他四十多岁才开始重新探索自己,当时的他阅读大量身心灵及佛学书籍。(卢翊铭摄)

从自我探索 到原谅家人
 
2006年,周燃为香港某家族基金当艺术教师,期间要教学生“认识自我”,结果他发现自己活了40多年却从未“认识自我”。即使从来不喜欢阅读,但周燃不断的找心理学、精神科学、哲学、佛教等书来看。“然后我就发现我有很多阿氏保加症和专注力不足过动症的特质。”

周燃于是开展了漫长又痛苦的自我探索历程,在早已封尘的陈年回忆里逆溯。他忽然记起,自己每次跟陌生人谈话,喉咙会紧绷;自己的父母也从来无朋友,在家过著孤立的生活;妈妈晚年时只选择跟周燃同住,因两人的生活方式好相似,大家不会说话也不会有情感交流;以前的女朋友总是抛下同一句说话:“你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燃耸耸肩:“可能别人会觉得我们是机器,冷冰冰的。”无法进行情感交流,正是阿氏保加症的特征之一。

他认为既然生成这样,有这样的特质,就应顺著个性干适合的事,并不是急于治疗。(卢翊铭摄)

自闭不是病? 尊重多元的“神经多样性”

但是自我发现后并不只得怨怼。周燃接触了“神经多样性”(Neurodiversity) 的概念——倡权分子认为自闭症和阅读障碍都仅是与生俱来的神经差异,他们可同时兼具天赋和失能,社会不应仅视此为“疾病”。“一个不大会社交的人不等如得了病。我们都要认识及接受不一样的自己。”周燃说。他又称,他不会尝试去“治好”他与生不同的脑部构造,不想变成其他人眼中所期望的自己。“既然我发现我有某些障碍及某些能力,那我就尝试就著我的能力去做事。”

现在的周燃已届半退休状态。单身,本来同住的母亲也已过身,朋友也只那一、两个。有时,面对外来刺激时他的脑仍纷乱得可布,甚至兴奋得睡不著。“我有也时也希望可重整我的头脑,让我不靠冥想去冷静。但也是同样的特质让我有创意想法,可省思自己。”对于自身的问题,他不奢求治愈,也不掩脸回避,接受那最根本的自己。

对于电影,他一时拾起又搁下。但他认为也不大要紧。(卢翊铭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