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北者‧男同志】朝鲜同志逃韩国 遭迫睇咸片测性向兼接受治疗
“我是南韩社会中的异乡人脱北者,也是在异性恋社会中的性少数群体,也就是同性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渴望,令人愿意赌上性命也要逃离自己国家?每个脱北者身份背景各异,但相同的目的是想呼吸自由空气,寻找另一段人生。
成功脱北31年、现定居南韩的作家张英进,六十年代在朝鲜清津乡间成长,本来是一个普通劳动阶层,过着结婚生仔的平凡生活。可是他对自己同性恋场的身份渐感困惑,到1996年下定决心出走,先后两次逃离,最后徒步越过休战线成功逃到韩国。
张英进将改变一生的经历写成《脱北者‧男同志》一书,记载童年点滴,揭开朝鲜七十、八十年代不为人知的人民生活,并忆述成功逃到韩国后,所经历的一连串荒诞事件。当时他申请大韩民国身份证迟迟不获批,原因是一直不肯透露真正的出走原因,为此韩国官员向他进行测谎,甚至迫他看男女性交片来试探他的性取向,折腾他一番,才能令他和盘托出其同性恋身份。官员其后要找出他不喜欢女性的原因,频繁地送他到医院检查,更转到精神科求诊,希望“治疗”他的性取向。
以下是《脱北者‧男同志》的节录内容:
越过死亡线的帅哥
通过检查站了,原先紧闭的高耸铁门开启之后,车子进入了昏暗的地下停车场。从这里搭乘电梯往上到其他楼层,接受简单的身体检查,身高168公分、体重55公斤、血压正常……我身上穿著白色直条纹的运动服,搭配白色的运动鞋。
“哇,改头换面了呢!这么一看,你真的长得很帅,脸型很俊俏,眉毛的形状也像是描画出来的一样……”
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开玩笑,不过即使没有调查官这一番话,看著镜中自己的模样,我自己也觉得不像是刚越过死亡线的人。
我被分配到一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附有厕所的房间,床铺暖和舒适,冰箱里面装满了水果和饮料。
下午我搭著负责调查官的车子,到首尔市区去绕了一圈。在龙山电子街买了音响和相机,也到服饰卖场订做了一套西装,逛完南大门市场和乐天百货公司之后,最后登上了南山,从南山眺望北汉山的景色让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1013号脱北者
调查官是这么说的:“张先生是第1013号,黄长烨先生是第1012号,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有1013名脱北者,其中穿越休战线而来的人只有十名而已,七名军人和三名民间人士,可以说是天大的好运,连老天爷也伸出援手。而张先生你穿越的地区是其中最危险的地带,在6‧25战争的时候,南北双方为了占据金刚山而在那一带埋设了许多地雷,以地形来看也是最险峻的地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前往还有话说,若是事先知道的话,应该连试都不会想试吧!张先生你是第一个,能够活下来可以说是一种奇迹。再加上你曾经穿越图们江逃往中国,却因为不顺利而再次返回北韩,接着再越过休战线逃出来,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呢。虽然现在也有很多脱北者试图经由中国或第三国家逃至南韩,但是却从未有过像你一样的冒险念头。你所误触的铁网可是流通著一万伏特的电流啊……真是奇迹啊,奇迹。你以后到外面的社会应该也会适应得很好的,你只要带著这样的觉悟活下去就没问题了。”
同性恋者是什么?
我度过了在首尔的第一个夜晚,可能是因为心情突然放松的关系,从第二天晚上就开始不断地腹泻和发高烧,就连每一餐为我熬煮的松子粥,我也完全无法入口,最后他们只好把我送到国军首都医院就医。
高烧几乎延续了将近一个月还无法退,负责的军医官频频地进出我的病房,但是最后他也只能摇头叹气。“真奇怪,怎么也找不出原因。”
作为治疗方式的一环,我试著接受输血疗法,没想到从隔天起就不再发高烧了。只是全身汗流不止,几乎让枕头和棉被都湿透了,不过至少还勉强撑得下去。
“我们好久没有到外头去散步了,天气挺好的……”2
我和负责调查官一起走在花间小路上,公园里的长椅上坐著一对对情侣,男生们是穿著病患服的年轻军人,正在和前来会面的女友们轻声地谈情说爱。
“北韩的军人们服兵役的时间往往超过十年以上,所以连和女孩子牵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在十年、十三年的服兵役期间,连休假也没有过。”
听了我说的话之后,调查官却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
“在我们国家也有许多同性恋者。”
“同性恋者是什么?”
在我的提问之下,调查官开始支吾其词:
“嗯,这个嘛……同性之间互相喜欢……嗯,就是这么回事。”
“同性之间怎么会互相喜欢呢?”
“这个嘛……就是同性之间彼此相爱嘛!”
迟迟未获韩国身份证
一般脱北者要接受五个月左右的调查,在这五个月之间会让我们去大企业观摩、欣赏公演或运动比赛,或是听取各种领域的课程等。这个过程结束之后,就可以拿到大韩民国的身分证并且回归社会生活。
和我一起接受调查的脱北者们都已经进入社会生活,而我的身分证却迟迟没有发放下来。时间一延再延,他们却也似乎没有要让我出去的意思。
“为什么只有我还被留在这里呢?”
“因为还不明确。我是指你的投诚动机。”
投诚动机是指抛下养育我的故乡和父母兄弟,归顺于大韩民国的理由。举例来说:“全家人都饿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或者是“因为我的家庭出身不好,无法成为党员就算了,甚至父亲还被处以死刑”等原因,但是以我的状况来说,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
我向负责调查官理论,说道:“我在调查过程中的说明还不够充分吗?就连最后的谎话探测机试验也合格了,结果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我已经全部都跟你们开诚布公地表明了,究竟为什么还不让我出去呢?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说到最后我还是流下了眼泪,但是调查官却仍然不轻易放过我。“不是嘛,张先生你的投诚动机不明确呀,一定有什么隐藏了没说的部分,你再仔细想想看。你又不是直接从北韩越过休战线而来,而是先逃往中国,四处漂泊了一年又一个月,试过各种方法,最后走投无路才又穿越图们江回到北韩。接著走著走著,五天之后跨过休战线,而且还是其中最危险的区域。像这样赌上自己的性命,抱著必死的觉悟逃到这里来,一定有什么让你非这么做不可的缘由吧,张先生你得说清楚才行。”
首次看男女做爱画面
语毕之后,调查官又再追问了一句:“你的太太是老师,你自己也有不错的工作,应该不需要担心生计问题,究竟是为了什么逃出来呢?”
他说得没错,我对于我的结婚生活避而不谈,这个部分我并不想要多说什么。调查最后阶段的谎话探测机试验也是抱持著这样的心态:“机器怎么可能了解人的内心世界呢?那只不过是一台机器罢了。”于是我从容不迫地编造了一套说词。而且二、三个月前的提问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即使再问我一次我也可以毫不慌乱地回答出一模一样的答案。所以我才会自信满满地通过了所有的审查。
某天负责调查官开车载我到一间MTV,我们进入一间狭小又黑暗的房间里,肩并著肩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
不久之后萤幕上出现一对赤身露体的男女在做爱的画面,当下我受到很大的冲击,因为这是自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像这样展现动物本能的性行为场景,或许是心里受到太大的冲击,因此后来的几天之间,这个场面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重复出现,不但让我脑袋一片混乱,也折磨著我的内心。不过奇怪的是,当我看到这种画面的时候,眼神并没有被女主角所吸引,反而是对男主角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强壮的下半身和古铜色的脸庞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在我年轻时期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时大家在房间里围成一圈坐著,正在欣赏最新上映的艺术电影。在我眼里男主角的模样实在是太帅气了,至于女主角,我连看都没看一眼,看电影的时候我不经意说了一句话:“哇,男主角真的是太帅了。”
于是坐在我身旁的朋友带著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并且问我:“你好像只有夸奖男主角长得英俊、很帅气,看来你的眼里只有男人而已。”
调查官让我看这种色情电影,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我猜想他应该是想要试探我的性取向。
没有办法了。几天之后我向调查官如实招来,因为我觉得如果没有据实以告的话,似乎很有可能会拿不到身分证。
对太太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也跟北韩的其他年轻男女一样,认为退伍之后就应该准备成家立业,结婚、生下一儿半女就是人生必经之路。举行订婚仪式之后,一个月后就结婚了,我连对方的手也没牵过,就像朝鲜时代十二、三岁就结婚的孩子似的,无知地度过了我的洞房花烛夜。奇怪的是,从初夜开始我就对和女性的相处感到不太自在,甚至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这样一起生活了九年之久。虽然我的太太说她对我没有任何的期望,只要能待在我的身边她就觉得很幸福了,但是我对她却感到十分愧疚,因为我认为我毁了她的人生。经过三年的劝导,她终于答应提交离婚申请书,但是却收到无条件必须一起生活的命令,不过我打算放手的决心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因此我选择了离开。就这样丢下我的父母兄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面,你能了解我的内心有多难受吗?”
我的母亲和可怜的弟弟们,还有,一边说要跟我走下去,一边流著泪水的妻子美罗,他们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的肩膀不禁剧烈地上下起伏,哭到泣不成声。
调查官安慰著我并说道:“不喜欢女人一定是有原因的,韩国的医学比北韩更加发达,让我们一起把原因找出来吧。”
所以从隔天我就开始进出各大医院,但是每一家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最后某位医科大学的教授小心翼翼地对我开口说道:“在身体方面没有任何的问题,不如到精神科去看看吧。”
正是如此,我在生理上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成人男子,只是拥有不同的性向,也就是说在“一般”社会中,会被归类为“异类”的成人男子。
我是南韩社会中的异乡人脱北者,也是在异性恋社会中的性少数群体,也就是同性恋……
这就是我真正的面貌,在这个社会接受我之前,我是否能够接受并爱自己呢?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与赌上性命穿越休战线时的胆战心惊相较之下,性别认同又是另外一种心理层面的恐惧。虽然害怕,但还是要活下去,既然已经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而且我也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去,这就是我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
作者:张英进
1959年出生于北韩咸镜北道镜城,在清津成长。
一路从人民小学、中学念到金亨稷师范大学,就读于大学时入伍从军。退伍之后过著平凡的劳动生活,后来在1996年3月20日越过图们江逃至中国,在中国待了1年又1个月,期间试图逃往南韩却屡屡失败,最后决定再次返回北韩,并以徒步的方式在1997年4月27日凌晨,成功穿越东部休战线逃往南韩。在南韩定居下来之后,将热情投注在文学上,埋首于小说创作之中。
出版社:联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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