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浩年:我是谁,讲座回顾

撰文: 01哲学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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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哲学》团队于10月23日再次于01空间举办了一场哲学讲座。是次讲座邀请到了一位观众非常熟悉的面孔,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曾浩年先生。而曾先生这次带来的讲座以“我是谁”为主题,探讨了有关身份认同和自我意识的哲学思想。虽然距离上次曾浩年的活动已经事隔三个月之久,但本次讲座依然爆满。他也表示,未来愿意和01哲学继续合作,为大家带来更多讲座与文章。

 

是次讲座内容涉及了古今大量哲学家及其思想,包括古希腊哲学、笛卡儿(René Descartes)、梅洛—庞蒂(Maurice Merleau-Ponty)以及代表东方思想的佛学,他尝试以此梳理出中西哲学中“自我”之理路。他以当代德国哲学家Markus Gabriel的一阶/二阶理论【编按】为轴心,分析关于“自我”这一观念的本质问题;并由此带到一般我们对笛卡儿的“我思,我在”心物二元论之误解与盲点,以及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中“肉身”及“自我”的关联问题。最后,曾浩年还提到了佛学中观与唯识宗之“自我观”的确立,并由此简单比对了中西哲学有关“自我”问题的异同。是次讲座历时两个多小时,听众也在问答环节与讲者热烈讨论了有关“自我”和“身份”的哲学议题。有鉴于此,01哲学团队特约记者慕尚蓝特别在讲座结束后采访了曾浩年先生,就是次讲座主题作出提问,希望能将讲座中更多精彩内容呈现给大家。

 

编按:“一阶理论”(first-order theory)指解释特定对象─关系(object-relation)的理论,例如康德的问题“如何解释主体被物自身影响而产生表象”,正试图解释两个对象之间的特定关联。另外诸如传统形上学与存有学的问题,如“有什么事物存在?事物以什么方式存在?”等问题,皆属此类。相反,二阶理论(second-order theory)不关心特定的对象关系,亦不直接提出形上学与存有学式的问题,而是对任何知性理论本身的理论建构过程(theory-building process),包括哲学本身之所以可能的根据(ground)作提问。二阶理论处理的对象正是一阶理论体系中的理论与概念,质疑它们得以被提出的基础、根据。由此可以说,二阶理论对于一阶理论来说是一种后设理论。(详见:《三个方法:本体论、哲学心理学与临床精神分析》简记)

 

慕:01哲学特约记者慕尚蓝

曾:讲座嘉宾曾浩年先生

 

慕:你讲座中提到的二阶理论帮助一阶理论厘清了一些本质问题,但它本身会否形成自限,成为没有意义的重复? 

 

曾: 如果从非常理论的层面来看,二阶理论本身就是要把思维从一阶理论的自限性中解放出来。一阶理论会设置自己的对象,把自已和对象区分开再作研究;在此,对象的存在就成为思维的范围和限制了。二阶理论不关心对象本身,而只关心理论本身建立的基础和条件。

 

但要注意,最终一阶/二阶理论的区分是一个用以理解不同哲学的工具,而并不是说有一个哲学叫“二阶理论”。“二阶理论”是否会产生重复或无限后退,还是要回到具体的一个哲学理论上来处理。

 

慕:佛学中观及唯识宗中的思想里,“自我”观念到底是怎样形成?它有什么特殊意义?这点与笛卡儿及梅洛—庞蒂等西方哲学有哪些异同呢? 

 

曾:中观和唯识宗“自我观”之异同范围广而复杂,要一次讲清楚已经不容易,要进一步和西方哲学的理论比较更是困难,我在讲座中是挂一漏万。

 

在佛学中“我”这个字和“自性”是紧密相关的。“我”是一个在变化中不变的实体,有其“自已就能独立存在的性质”(自性),这种想法和态度佛就称为“无明”(无知),无明是种种苦难的根据,如实地观察和思考世事万物,是不可能找得到自我这种东西来。自我的形成是等同于“无明”的。自我真正地说来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明生,而又复归无明的过程,佛所说的“三世十二因缘法”就是把自我的运作或过程分析为十二个环节,这是佛学中最核心也最为古老的思想。所有佛学的基本,就是十二因缘法。

 

在笛卡儿哲学中,“自我”则作为一个实体存在,一个至少在认知层面上优先和独立于空间的存在,但在后人的误解和扭曲后,笛卡儿式“自我”被抽象为一种形而上学的存在,脱离身体和世界,这种形而上学的“自我”是佛学最为反对的想法。直到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自我的肉身性、历史性和在世性才被重新重视。

 

慕:所以,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哪一种哲学家/哲学思想的回答方式是你会采纳的?

 

曾:对我而言,佛学对这个问题的理解和分析最能打动我,这代表我比较出世。但其实佛学也有很大的缺陷。

 

“我是谁”这个问题是很具体地关系到个人的在世存在。在当代的历史处境下,所有人都无可避免地卷入到政治和经济结构的变动之中,而佛学却在这个历史问题中缺席了。作为一名知识分子,把这个问题抽离于具体的历史情况,单纯提倡出世思想是不负责任的。

 

因此,我在讲座下借用了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残章来“平衡”佛学的出世观,“自我”不只有一个简单的面向,不是某些佛学提倡者说的单纯假象,人生在世有其命运,这个命运使得自我成为真实。

 

慕:这次的讲座内容是你最熟悉的哲学思想吗?

 

曾:不是,我主要研究的是黑格尔。

 

我在讲座中谈及到很多哲学家,个别来说我对他们的研究都肯定没达到专家水平,毕竟,要研究一个哲学家的学理就可以是一生的事业。一位笛卡儿专家肯定可以指出我讲座中谈笛卡儿时不准确的地方。

 

但是,做出一个概括性的比较,而又没有过份简化他们的哲学思想和重点,这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慕:你最喜欢的哲学家或是哲学流派是哪一个?你是如何受他影响的?

 

曾:黑格尔。借用我一位老师的说法,当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再去读黑格尔的时候,他总发现黑格尔已经走在他前头很远了。而我也发现不论在思考什么问题时,黑格尔的阴影都挥之不去。

 

慕:你在未来会考虑举办这位哲学家或是哲学思想的讲座吗?

 

曾: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

 

但是,我也非常想办一些关于佛学的讨论会,因为黑格尔是非常学院的东西,门槛不低,黑格尔本人也不认为所有人都有必要进入他的哲学。但佛学是为所有人准备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修行和思考达到某一高度,再影响身边的人。

 

慕:你会在生活中应用哲学思想吗?抑或你会将学术及日常生活完成分割?

 

曾:生活就是哲学,或是说,所有生活都必然是某种哲学思想的表现,只是自知不自知的问题。但哲学有深刻和肤浅之分。我尝试进入有深度的哲学之中,而不在肤浅的哲学中停留。

 

至于学院理论的抽象和深化,是有幸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的责任,他们有责任比没资源接受学术训练的人更深入地追求知识,更准确地把握问题,从个人和历史的经验中提炼出具普遍意义的理论。

 

慕:最后一个问题了,我们不妨来一些轻松点的话题,为何你每次出席讲座都喜欢戴这顶帽子?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曾:没有呀,我有不同的帽子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