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吗?

撰文: 曾浩年
出版:更新:

上次在01空间举办的“我们需要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吗?”研讨会,由于时间关系未能把论题完全地发挥,因此我希望以一个简短的方式,为该研讨会作一个整理和总结。

 

前言:精神分析与哲学

精神分析作为对人类精神现象的研究,比起大部分哲学理论导向的思维,限制更少,可以探讨哲学由于方法论上的限制而难以处理的问题。例如,种种关系到无意识、梦、欲望等等的问题。

但是精神分析不应该成为一种“大一统理论”似的万能药,可以解释一切哲学、科学和人生问题。可惜这个错误的倾向看似就是现在大部分尝试把哲学和精神分析结合的人的路向。 不应该迷信精神分析,而是要搞清楚它要处理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以这个问题为基点出发。

 

存在的精神分析与传统精神分析的差异

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同样也是针对特定的问题出发而建立的一套理论。这个问题就是人应该如何理解自己的虚无是什么,自己欠缺了什么。而由于沙特对传统精神分析在理念和假设上不满,因此从自己所建立的本体论出发,提出新的精神分析的理念。存在主义精神分析与传统要处理自我(self)的问题,但是,沙特认为,传统精神分析学家的问题是没有处理到人作为虚无(nothingness)在本体论上的自由,因此他们把人视为单纯因果链上的环节,把一切人类行动都视为受无意识所决定,即无意识是一切意识的根本原因。但是沙特反对这个理论,因为如此一来,意识就被视为某种存在(being),而这个存在被其他存在所决定,例如风吹是草动的原因一样。但意识并非存在,而是虚无或生存(existence),因此根本不能以因果律这用以解释存在者之间关系的原则来理解。

由于在这个理念上的差异,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和传统精神分析在实践目标上也因此截然不同。对传统精神分析而言,任务是去找出无意识中的核心创伤经验,以及这个创伤如何引致人的一系列行动。而对存在精神分析家而言,正如我在《为何存在主义是一种命定论?》(下简称《命》)中说,人的一系列行动不是由任何外因或存在所决定,而是由原始计划(original project),即一虚无所决定,因此,重点是要通过详细地观察一个人的客观表现,来诠释他自己所设定的原始计划。

 

存在精神分析的理论困难

简单说来,存在精神分析要面对一个内部的困难:即使我们接受人的本质就是虚无,只有通过原始计划来了解自己,但一旦这种理解进入到意识的层面,就会变质。这个困难在《命》中已经指出。如果一切有意识或在意识中发生的选择,都不是原始选择/计划本身,那么选择就变得毫无意义。不是你去选择,你就是一个选择。同理,沙特认为人对自己的认识不是发生在意识之中,不是意识的对象,即是说,人不是有一双“心灵之眼”,通过这双眼观察和认识自已,就好像我们通过眼来看画作一样。不是你去认识,你就是一个自我认知本身。除去这个难以理解的结论,我们可以说,一切发生在意识内的自我认知活动,都不是真正的自我认知,正如一切发生在意识内的选择,都不是原始选择。

 

我们需要存在主义精神分析吗?

即使我们接受沙特的存在主义,和他对[他自以为理解的]传统精神分析的批判,我们还是要面对上述的理论问题,并没有简单的出路。我在此建议一种修正的方法,就是保留存在主义精神分析的理念和理论基础-以原始选择理解人-但放弃它的目标,即不以“认识自己的原始选择”为最终目标。

沙特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精神分析,先不论精神分析根本不是简单地以因果律来解释人的精神现象,精神分析也不认为分析的目标是要“认识”自己,要去找出什么原因或真相之类的抽象东西。它要处理的,是主体的苦厄(suffering),而认识自己的存在(existence)不一定可以解除自己的痛苦。精神分析不是一套纯理论的建构,而是一套临床的实践经验,它的最终目标不是要“解释”,而是要“解决”。而沙特的存在主义精神分析,虽然尝试突破哲学的纯理论倾向,但最终还是停留在“解释”的层面上了。

而关于认识、理论和实践之间的关系和矛盾,就留待下次研讨会再展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