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句点的一战 未殆尽的民族主义(上)

撰文: 毛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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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10月,第一次世界大战临近尾声,在西方战线的比利时战场,一名年轻的德国士兵被撤至医院。他是1,100万德国大军里的一员,在军中已战斗整整四年。他的眼睛因受伤而短暂失明,似乎是因中了芥子毒气袭击。虽然无从了解这有多痛苦难耐,可以肯定的是,这段战争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余生,也改变了全球的历史轨迹。那名德国士兵就是希特拉。

一战是20世纪连串暴力冲突的开端,飞机、坦克、潜艇、芥子毒气,此战标志着人类战争的另一层次。2018年11月11日是终战百年的日子,有人形容一战从未真正结束,其深远的影响也缠绕着当今世界。四个帝国的瓦解,多个民族国家的出现,中东版图的改写,接踵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厮杀与暴力冲突。民族主义激化的仇恨深埋于尘土之中,岂是朝夕就可以消失殆尽?

没有人想过一战变成了一场足足拖了四年的消耗战。(Getty Images)

根据西方普遍的历史观点,一战是始于1914年6月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于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普林西普(Gavrilo Princip)枪杀后,奥匈帝国于7月28日向塞尔维亚宣战;终于1918年11月11日,战败的德国与协约国签署停战协定。短短四年间,这场战争造成逾千万军人及六百万平民丧生,二千万人受伤,1918至1919年间,全球有5,000万至一亿人命丧战争环境中孳生的“西班牙流感”(Spanish flu)。

注:最初于1918年春天爆发的流感大流行,造成全球17亿人口中三分之一受到感染。现今最有理据支持的说法是,流感很可能发生在1918年3月4日。美国堪萨斯州军营当时录得的症状,包括头痛、高烧、肌肉酸痛和食欲不振等。一个月后,全美各大城市都有大量流感病患,疫情亦迅速扩散至欧洲多国及亚洲的印度和中国,不少参与一战的士兵纷纷病倒。外界之所以称之为西班牙流感,是因为那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而西班牙作为中立国有较多的相关报道。

欧洲多国在乘着工业革命变得强大,主宰区内政治及经济命脉,惟在一战后四个老牌帝国瓦解。不过局势转变没有令整个世界变得更安全,时隔20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图为法国贝勒森林(Belleau Woods)中的大炮,它们安放于林内,对二战时在此阵亡的美军致意。(路透社)

在一战之前,欧洲列强因工业革命强大起来。各国把这一切技术淋漓尽致地应用于战场上,炼铁、化学、通讯科技的发展成果,此刻变成杀人武器,包括枪炮、潜艇、毒气,可侦测或者射击、投弹的飞机。战前,欧洲政治及经济命脉本由几个陆地大帝国主宰,然而这场战争促使了四个老牌帝国的瓦解: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的奥匈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罗曼诺夫王朝的沙俄帝国,以及当中较年轻的德意志帝国。

1917年美国加入英、法、意等协约国,向德国宣战。美国时任总统威尔逊(Woodrow Wilson)誓言这是“以战止战”(A war to end all war),也是一场“令世界民主享有安全”的战争(A war to make the world safe for democracy)。然而,这个说法并未成真,协约国虽然打胜了这场仗,但也没有使世界变得更安全,时隔仅20年,在同一片大陆战火再度燃起,愈来愈多历史学家认为,一战与二战根本是同一场战争,维持了近三十年。一战永远地改写了世界政治版图,留下不少问题,不平等待遇造就极端主义崛起,新国界引起的内战及民族革命不断。一战之后,欧洲不再是世界的政治中心,而是转移至大西洋彼岸的美国。

美国前总统威尔逊于一战时在国会发表演讲。(资料图片/美联社)

美国前总统威尔逊为结束一战于1918年1月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The Fourteen Points),试图说服各国停止敌对行为,当中的“自决”(self-determination)原则被视为《十四点》的重点精神,在此前提下,东欧及巴尔干地区多个新政权在断垣残壁中诞生,当中有不少是民族国家——奥匈帝国分裂成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及南斯拉夫王国;德国及俄罗斯控制的北欧及波罗的海地区,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及芬兰都前后于一战期间独立;还有屹立于欧亚间的土耳其。直至九十年代,捷克斯洛伐克在天鹅绒革命后分离,南斯拉夫随着内战解体,其余国家主权保持至今。

大帝国瓦解成多个小型的民族国家,奥斯曼帝国的中东版图被瓜分,由奥斯曼人统治数百年的黎凡达(Levant)地区,则由英法建立多个“托管国”(mandates),包括了现今的约旦、叙利亚、巴勒斯坦、伊拉克及黎巴嫩,直至它们取得独立国地位。

一次大战影响深远,甚至有史学家认为,一战从没结束,并提示民族主义的危险。图中右起为法国总统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夫人特罗尼厄(Brigitte Trogneux)、马克龙、德国总理默克尔(Angela Merkel)、美国总统特朗普(Donald Trump),以及他的夫人梅拉尼娅(Melania Trump)等在11月11日出席法国巴黎举行的一战百周年纪念活动。(路透社)

一战改变欧洲政治版图

1919年,战胜国与德国签定《凡尔赛条约》(Treaty of Versailles),在历史上普遍被视为“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除了迫使德国解除武装、要求德国及盟国为战争负上全责,并支付苛刻的战争赔偿——这为二战的爆发埋下了种子。

一战结束之后,数以千万计的军人退下火线,回到家乡,然而不少人已家破人亡,并面对战后卫生环境恶劣及失业等问题。这中间就包括回到慕尼黑的希特拉,他再也当不成画家,既没家人亦无家可归,毕生的精力都投向了复仇事业。德国的复仇情绪悄然酝酿,希特拉最终撕毁《凡尔赛条约》,发动更大规模、更血腥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历史学者葛沃斯(Robert Gerwarth)在2016年出版《不曾结束的一战:帝国灭亡与中东欧民族国家兴起》(The Vanquished: Why the First World War Failed to End)一书,在一战百年纪念的当下,回首这场战争所遗留下来的血腥对抗,并提示民族主义的危险。他在书中提到,因为纳粹的兴起,历史学者及普罗大众都把注意力放在《凡尔赛条约》的问题,多少也让我们忽略了当时最为迫切的议题——整个欧洲都经历了彻底的转变,从此前陆地帝国主宰,转变成由“民族国家”所组成的大陆。

回看历史,欧盟也可说是一战的产物。它的成立本身是一套政治计划,目的是维持欧洲的和平与稳定。欧盟在早期维持了数十年的高速经济增长,欧洲大陆也再无大规模战争发生,各欧洲大国也为民主制度立下典范。(视觉中国)

伦敦及巴黎政府于1914年参战时,目标都不是创造一个“由民族国家组成的欧洲”,直到1918年后的战争尾声,瓦解陆地帝国才成为其明确的战争目标。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曾形容:“整块大地都在颤抖……旧欧洲人去楼空、体制瓦解、旧有习俗崩溃。”无论是古罗马的衰亡,还是拿破仑的失败,都无法与欧洲政治版图重新洗牌的影响比拟。

当时,没有人相信这几个国祚已有数百载、土广民众的庞大帝国竟会轰然倒下。近代民族国家的出现,中东的民族独立运动等,对地缘政治影响甚广。时隔一个世纪,欧洲地区的国界版图大致上仍保持着一战后的形态,包括于一战期间独立的芬兰、爱沙尼亚等,现今已成了富裕的北欧小国。二战以后的欧洲进入一体化进程,逐渐促使欧盟诞生。欧盟的成立本身是一套政治计划,目的是维持欧洲的和平与稳定。欧盟在早期维持了数十年的高速经济增长,欧洲大陆也再无大规模战争发生,各欧洲大国也为民主制度立下典范。

(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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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于第137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1月12日)《一战终结百年反思 民族主义幽灵困扰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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