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盗版一代视公法为无物 故诞生贾浅浅“屎尿体”文学?|王璞

撰文: 王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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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和几位朋友谈起儿女,一位儿子是九零后的朋友抱怨他孩子特别反叛,座中另一朋友便道:“当然啦,他们是盗版一代。行为方式自然是盗版式的。我儿子是七零后,打口一代,行为方式就是打口式的。”
文:王璞|原题:打口一代

图片来源:Unsplash

座中那位香港朋友,听了我们的话一脸茫然。当然啦,香港人对“打口”一词闻所未闻,那是中国大陆八九十年代的专有名词,与许多大陆的时代性专有名词一样,对境外人士来说,需要注解。

八十年代是大陆改革开放早期,很多方面只是表面开放,暗地其实管控甚严,尤其是在文化方面。那时大家听音乐看电影还是用影碟,海关会把有传播资本主义文化之嫌的进口碟片拦截,在边上打个口, 以为这就让它们变成废品,没法看了。

谁知音像商人们道高一丈, 他们把这些打口碟收捡起来,照样出售。碟片被打了口,一辑歌没了一两首, 一部影片时有断片现象,故事变得断断续续。可是对于如饥似渴向往西方文化的民众,缺失好过没有,断续好过空白。再说了,现代派不是讲究“残缺美”吗?打口影碟歪打正著。

费德里柯・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

意大利导演费里尼回忆录里有个片段,说是他童年时代正值二战后,大家饭都吃不饱,自然买不起电影票,影迷的他,只能伺机溜进电影院蹭电影看。这当然别指望看全场,有时是中途溜进去,有时看到一半就被赶出来。所以他不是看不到开头就是看不到结尾,中途也躲躲闪闪的怕被人家发现。故事情节在他眼里总是支离破碎。所以他后来的导演风格以朦胧模糊、怪誔晦涩著称。评论家们以为他有意搞怪,他却自以为现实得很。

崛起于八十年代初的中国先锋派小说何尝不是如此。先锋小说的代表作家大都出生于五六十年代,成长于七八十年代,正是所谓的打口一代。他们听到的音乐看到的电影多是打口货:断续的情节,没头没尾的故事,说了一半或从一半开始的对话。

先锋派代表余华。(Youtube图片)

从这样的范本里学习写作,写出的作品自然支离破碎,欲说还休。谁知这却惊艳了一帮同属“打口一代”的青年评论家,他们从译介得也有“打口”之嫌的西方现代文论里一知半解了些超现实主义、后现代之类,便强作这些小说的解人,说这就是“经验的片断性和现实的不可知性”、“斩断能指和所指关系”的叙事手法,“给读者留下了想像空间”,奔走相告,说是中国先锋派小说于焉诞生。

九十年代以后有了U盘和互联网,影碟成了历史,打口也成了历史。但有国际版权法的规限,于是就有了视常理和公法为无物的盗版一代。

我曾好奇:如果说打口一代孕育了中国先锋派小说,那么盗版一代在文学上会有甚么建树呢?这几天,当我在内地互联网上看到有关“屎尿体”的言论,有所感悟。哦,前有“僵尸体”,今有“屎尿体”,下一波将来袭的怕是“狗屁体”吧?鲁迅真的是太伟大了,一百年前就借九斤老太之口发出了“一代不如一代”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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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璞生于香港,长于内地。上海华东师大文学博土。一九八零年开始写作。一九八九年定居香港。先后作过报社编辑和大学教师。二零零五年辞去大学教职,专事写作。主要作品有:小说集:《女人的故事》、《雨又悄悄》、《知更鸟》、《送父亲回故乡》;散文集:《呢喃细语》、《整理抽屉》、《别人的窗口》、《香港女人》、《图书馆怪兽》、《小屋大梦》;长篇传记:《项美丽在上海》;文学评论:《一个孤独的讲故事人—徐讦小说研究》、《我看文学》、《散文十二讲》(此书内地版改名为《作文十二讲》、 《小说写作十二讲》、教学参考书《现代传媒写作教程》等。长篇小说《补充记忆》获天地图书第一届长篇小说奖季军,长编小说《么舅传奇》获天地图书第二届长篇小说奖冠军、第六届香港中文文学双年奖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