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住定焗住.2】400呎内的两户人家:互助互让还是各自修行?
(编按:居住问题困扰港人多年,在高昂的楼价和物价下,“买楼上车”仿佛已成为天方夜谭。因此许多人都选择摆脱供楼的枷锁,去寻找另类的生活方式;花少一点钱,但同时能维持相对优质的生活。譬如近期大热的电视节目《蜗居宅急变》便正正打着,花一点心思去装潢布置,也能让“蜗居”变得舒适宜人的主题(但效果好否则见仁见智),而成为全城的热话。除此之外,近年各种“特色迷你楼盘”也应运而生,许多更以“共居”的名义作招徕,与陌生人同住狭小的环境下体验生活……可是,这些所谓的另类生活又是否真如他们所言能够提升品味、体验生活?我们是就向一条出路,还是迈向另一条绝路?)
正值傍晚,卓英与小菊各占一个炉头,在同一个厨房内,二人的节奏截然不同—小菊急步从房间拿来了瓜跟肉下镬快炒,上碟之后走回房间,再拿着一盆菜倒在锅上。不消数分钟,小菊已备好三𩠌一汤,回到房间等儿子下班吃饭;这时卓英才不慌不忙地把炒蛋上碟,端在客厅中央的小饭桌,跟儿子边看电视边吃饭。
卓英与小菊是首个由机构成功配对的共住家庭——前者出租空置房间,后者则能以低廉的价钱短租等待上公屋。一供一求的关系理应十分圆满;可是,生活习惯及性格不尽相同,两户家庭居于400多呎的盒子里,可以互助互让,还只是各自修行?以香港的生活条件,共住追求的互助关系是否只是一场梦呓?
摄影:吴炜豪
甫走进屋,卓英就请我们喝茶吃橙,态度如朋友般亲切。他们现居于葵涌的房子有四房一厅,是丈夫母亲(下称:嫲嫲)的物业。嫲嫲过去一直将两间客房出租,直到两个月前,卓英得知机构正为有住屋需要的街坊寻找良心业主,于是主动联络社工洪一兰。“上一手租客刚刚搬走,现在外面㓥房的价钱都贵,就同嫲嫲商量不如拿房间出来帮人,嫲嫲也赞成。”
房间的市价约4,500至4,800元,而嫲嫲则以4,300元将套房租予小菊两母子,提供独立厕所、碌架床等基本家具外,客厅及厨房均能共用。“当时嫲嫲听到不用收佣金觉得不大可信,但我跟她解释机构是为了帮人,并非一般地产中介,她就放心。”作为家中“话事人”,嫲嫲也负责跟租客见面倾谈,所以当小菊签成租约后,卓英才跟她碰面。
你煮饭 我执手尾
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尽相同,即使同一家庭,也有机会产生摩擦,何况两户家庭共处一个屋簷下,是否更容易产生纷争呢?卓英摇摇头说:“没有争拗,但我们的生活习惯真的很不同。不过我知道她的背景,就会比其他租客包容一些。”当小菊煮完𩠌回到房间后,卓英就将刚用完的炉头清洁干净,她一边抹着电磁炉,一边别过头来低声说:“平时用完就是这样,有时墙身、炉边也弄脏了,都不会清洁,但我觉得帮她都没有所谓,反正都要做。”
面对以往的租客,卓英和嫲嫲没有特别订下规则,水电费则是各户摊分,经常煮食的话则要收取20元费用。他们跟小菊也没有讨论居住的规条,只期望大家能互相尊重。然而,卓英较着重家居的整洁,而小菊则较不拘小节。“我都经常帮他们‘执手尾’。例如他们从房间走出去丢垃圾,胶袋漏水弄到走廊客厅也湿了,但没有清洁就走回房间了。这时我就会提提她要留意 ,但都是要自己清洁。”
“出去倾偈?有咩好倾?咪都系咁样。”
仅是一供一求的共住关系?
共住的原意是各个住户能互相帮忙,分担日常的家务,提升生活质素,但事实似乎难以如愿。打理公共空间如客厅及厨房的重任落在卓英身上,由摆放鞋子到每日抹地、清洁厨房也一手包办。她除了照顾家人外,还要负责租客的清洁,无疑增加了她的负担。即使卓英常把“没所谓、帮得就帮”挂在口边,但她也不禁叹声说:“有时帮人不是为了要对方畀番钱,好多嘢都好难咁计,但并不是每个都感受到你帮佢。”卓英以往曾替租客照顾小孩,闲时也会饮茶,关系比一般租客来得紧密。反观她跟小菊有时会分享工作的琐事,但生活上却没有太大交集,二人似乎与一般业主与租客没有两样。
卓英身为屋主,自觉有责任清洁公共地方,相反小菊则着眼自身的房间。这晚,小菊提着大包小包开门回家后,就一个箭步走进房间。留着一头短发的小菊语速甚快,也没有尾音。起初小菊不大愿意多谈,当我们问及生活的情况时,她就邀请我们到房间看看。房间大约80多呎,有独立厕所连浴室。衣服挂在碌架床边及窗边,一瓶瓶酱汁也只是放在地上。小菊一边在厕所洗菜,一边把电磁炉上的祛湿茶加热,动作利落迅速。“阿仔就放工回来了,想煮好一点给他吃,他回来就要食饭,不能倾了。”小菊全神贯注在准备𩠌菜,忙得没有看过我们一眼。
住户:㓥房比这里更好
小菊与18岁的儿子未搬进来前,在同区致华工业大厦(下称:致华)居住。当旁人以为私楼比工业大厦整洁卫生,环境理应较为理想时,小菊吐出了一句:“这里太窄同埋好嘈,房间对着红绿灯好难瞓到。致华大好多,我宁愿住那边。”小菊在致华租住了靠近露台的房间,空气十分流通,加上她能在露台煮食,有充足的空间走动;这里则要在厕所洗菜切肉,与致华相比,的确较为狭窄。然而,致华的业主于今年5月通知街坊要清拆,小菊就离开搬到别的㓥房居住。两母子到处漂流寻找较便宜的住所,同时也等待上公屋。轮候公屋约五年,小菊早前终于获派东涌新建成的迎东邨,数个月内就可上楼;可是坊间业主普遍要签署一年租约,小菊难以找到愿意短租的业主;适逢机构提供租客及业主配对计划,她就住进了卓英的房子里。
于小菊而言,眼前的房子只是短期中转站,与卓英一家的关系似乎也不大在乎。“出去倾偈?有咩好倾?咪都系咁样。致华那边大些,可以各家顾各家,现在住得太近了。”她笑着说道。与小菊倾谈的时候,他的儿子刚好下班回家。卓英和儿子问好说:“哥哥返嚟啦!”可是,对方却不发一言就走进房间,小菊也忙着与儿子食饭,再没有空间留给我们。
我们不希望‘焗’佢哋一齐住,‘焗’佢自己解决,而是希望凝聚一个环境,连系他们一起用这个空间。
共住怎样不变成“焗住”?
现时,不少团体推行共享房屋计划,配对数个基层家庭以共住的模式生活,这意味卓英与小菊面对的生活问题将继续延伸至其他家庭。负责配对计划的香港圣公会麦理浩夫人中心团体及社区工作部组织干事洪一兰及主管吴堃廉称,他们的角色类似地产中介,希望拥有空置房间或单位的业主能以较低廉的价钱租予基层家庭,现时他们已接触十个业主,小菊与卓英则是首个成功配对的个案。
计划原意为家庭解决一时住屋需要,但生活牵涉琐碎的细节,家庭共居又是否可行?“街坊听到计划时好高兴,因为多一个选择,但提到共住时,特别有小朋友的家庭就会却步,他们最担心的是共用厕所的问题,考虑到卫生、私隐等。我们不希望‘焗’佢哋一齐住,‘焗’佢自己解决,而是希望凝聚一个环境,连系他们一起用这个空间。”吴堃廉说。可是,以小菊与卓英的情况为例,两户之间没有明显纷争,但生活细节却加重其中一方的负担,洪一兰认为业主没有太计较生活细节,如就公共空间使用没有订明契约,导致期望出现落差;往后他们在配对上会尽量让双方了解对方生活习惯,调整对共居的期望。
此外,住户或会抱着“中转站”心态入住社会房屋,这会否难以建立共住的互助关系?洪一兰承认基层家层各自要面对生活困难,难以抽身去理会共居的家庭,甚至建立关系;因为生活问题令他们没有选择。以卓英与小菊的关系而言,二人虽然没有建立到理想的互助网络,但已比两个陌生人共住一室突破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