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邨医生.二】执业半世纪 医者感慨:社区医生不只是看伤风咳

撰文: 谢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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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执业近半个世纪的家庭医学专科医生傅鉴苏,自1970年代起,曾经在深水埗与九龙城有两个诊所,一周七天两边走、朝九晚八、周六周日只休下午,维持了好几十年。
直至十年前,深水埗的地舖“加租加到离谱”,他最后决定要放弃其中一间。“深水埗的诊所主要照顾穷人,生意好过九龙城这边好多,但九龙城的诊所地方大,所以选了这边。”
屋邨及社区医生面对高昂的租金,也渐渐被边缘化。回溯屋邨医生的历史,你或会惊讶原来医生与病人的关系,曾经不只有功利的买卖关系。

走入傅鉴苏在九龙城的诊所,会发现很多善长人翁的照片和旧式牌匾,原来那是九龙城街坊福利会的会址。“这楼宇建筑时,政府只(向街坊福利会)收取象征式租金,但在条款中列明,地舖一定要做西医医务所,要照顾社区内的人。”就这样,他在九龙城应诊逾半世纪。访问那天,我们遇上来求诊的病人,有孩提时代已是他病人的中年男子、也有辗转出入医院后,始终要回来向他求医的老病人,见证著这间诊所的历史。

其实,傅鉴苏也可说见证香港“屋邨医生”的出现,原来始于公共屋邨的兴建。

社区医生,是基层医疗的第一道关口。(张浩维摄)

屋邨医生的由来

在1960年代以前,香港的基层医疗主要由卫生署门诊提供;后来多个大型公共屋邨相继建成,公营门诊未能应付需求,政府遂倡议邀请注册西医入屋邨行医。其后,医学界组成“廉租屋邨诊所注册医生协会”(Estate Doctors Association,后称“新邨西医协会”),负责分配公屋西医诊所的“抽签”工作。这机制至公屋商场售予领汇(现称领展)后便告停止。往后,屋邨诊所相继改以投标的形式租出。

“以前彩虹邨最受医生欢迎。”当时亦为协会会员的傅鉴苏说,政府开出的租约条件,都是从社区医疗的角度出发,“租金相当便宜,在七十年代大约每月$200-300。每天规定一定最少营业6小时,上、下午都要应诊。政府建成的(舖位)好归一、好靓,而且每条邨限制医生数目,大邨如彩虹邨都只有3个医生,细邨只有1个;基本上,新迁入的邨民都一定要睇(邨内医生),除非坐车出去睇。”在这优裕的先天条件下,屋邨医生与社区容易产生紧密的连结。

日积月累的病历,也见证了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信任感。(张浩维摄)

开屋邨诊所如“中马标”

那是一个诊所可以营业至很晚,“市民在楼上睇完电视、冲完凉,先带个仔落楼睇医生”的年代;傅鉴苏形容是“社区感好强”的年代。

“个个屋邨医生,一开业已经有好多病人,楼上的阿伯和BB都来看你,都是伤风咳、腰骨痛。医生亦很勤力,每日睇一百几十人,你有啲心机都可以做到。”医生界都认为“抽中”屋邨诊所舖位,等于“中马标”,而对病人而言,亦可以在居所附近,得到很方便的医疗服务。

跨邨求诊的病人 被迫迁的诊所

只是,现在诊所的经营,愈来愈不容易。傅鉴苏说,他有些在领展商场开业的屋邨医生朋友,要不被大幅加租、或舖位被迫迁至洗手间或停车场出口旁边的偏僻位置。更甚的是,预留给诊所的舖位愈来愈少,他坦言:“在这件事上,领展是好差,我会批评为没社会良心。”

“你要照顾每个屋邨居民,医疗服务在社区内应有足够的比例,政府亦应监管,而不是将商场都变为卖时装等等。这是社会责任──唔帮医生谂,都帮市民谂。”他表示曾听说,即使是集团式医务所亦被迫走。“你要我们的老人家,坐车去另一条邨睇病,是defeat(挫败)了兴建公屋的目的──公屋政策是让居民的生活,可以在邨内自给自足的。”

家庭医学专科医生傅鉴苏认为,社区医生作为基层医疗的第一把关,对预防慢性疾病、情绪病及公共卫生问题等,都扮演著重要角色。(张浩维摄)

除了医病 更要医心

诊所经营,当然是一盘生意,但它对于社区,亦有为基层医疗把关的特殊需要。“社区医生不只是看伤风咳的,它更有预防疾病、治疗情绪问题及慢性疾病等功能,让病人不会涌到公营医疗系统。”傅鉴苏亦称,以自杀为例,医学文献指出,企图自杀的人士,有许多都在自杀前一个月内见过医生,“因为他希望仲有一条路可以救到佢,若医生随便处理,便会错失帮他的机会。”现在提倡的家庭医学,将医生由处理伤风感冒,提升至全人身心的治疗,正是回应社会的需要。

“常说人工智能(AI)可取代医生,我看来不是。AI取代不了医生的关心、望闻问切、眼神接触和留意病人的身体语言。病人是会感受到的。”傅鉴苏认为,当屋邨诊所也要面对租金飙升的压力而被迫结业,医生想经营自家诊所扎根社区也苦无出路,要医治的,可能是只有金钱挂帅的病态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