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右政党VOX走入主流 “西班牙例外论”可休矣?
西班牙大选于本周一(29日)完成点票,执政左翼社会党(PSOE)取得约三成票选胜出,惟得票未能过半数,须与其他政党筹组联合政府。是次选举的焦点,除了是四年来第三次大选,也有不少人也将视线投到首次跻身国会的极右政党Vox(声音党)。
Vox在大选的成功,是独裁者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于1975年逝世后,首次有极右政党在西班牙民主选举打入国会,代表着40多年免疫于极右思想的时代告终。不过,相比一众欧洲的极右政党,如德国的“另类选择党”、法国的“国民联盟”或是荷兰的“自由党”,Vox崛起的原因并非全然是依赖建构从外而来的敌人,煽动仇恨,反而是剑指植根多年的“内部敌人”——加泰罗尼亚独立运动,与近年在欧洲冒起的疑欧、排外风潮,大相迳庭。
对极右政党免疫“西班牙例外论”
Vox打入国会前,西班牙对席卷欧洲的极右民粹主义思潮具免疫力,经常被吹捧成欧洲政治格局的一丝希望。例如,巴德学院的Omar G. Encarnación教授年前曾言,“与欧洲其他地区不同,西班牙的极右政党仍被边缘化”,他后续提出了三大因素,解释西班牙“免疫力”。
首先,佛朗哥独裁统治的西班牙,仍是一场阴魂不散的噩梦。1936年,佛朗哥推翻第二共和国,引爆内战,夺去了50多万条性命。成功争权后,他更借助大规模的清洗政策(limpieza),巩固其专制政权,导致20万名异见者被杀,40万人被送到监狱或劳改营。虽说西班牙在1977年佛朗哥死后已正式摒弃法西斯主义,并走上民主化进程,惟佛朗哥的狂热民族主义和仇外心理,对不少民众来说仍是值必须警惕的极端思想。
其次,西班牙在后佛朗哥年代的经济发展,主要受惠于欧盟拨出的发展基金。佛朗哥政权垮台后,西班牙花了近十年争取加入欧盟,并于1986年取得其成员国资格。从那时起,西班牙可算是众多低收入成员国的最大受益者,基建纷纷落成,民众生活水平亦有所提高。即使是2013年欧债危机后期,该国的失业率高达27%,但也不见极右和疑欧思潮有什么吸引力可言。
最后,多元的人口结构及社会文化,同使该国对移民人口普遍持有开放态度。西班牙人接纳移民和反对仇外的心理,不但是建立在自身的移民史,即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大量西班牙人迁移到拉丁美洲和欧洲寻求更好的经济机会,对人口流动所带来的影响习以为常;此外,西班牙的总人口中,属外国出生人口比例在1999年至2009年间增加了近八倍,总数75万跃升至约650万,而人口结构的迭变,过去多年并未使西班牙政坛产出带有极右立场的政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加泰独派才是极右的最大敌人
观乎近年美、法、德或是东欧诸国的社会状况,极右政见之所以擡头,通常离不开两大原因:一是民众因外来人口涌入而产生的身份认同危机;二是发展成果的分配不均或经济危机。虽说Vox的政治宣言带有欧洲典型极右政党的反移民和仇外言论,如驱逐无证移民、竖立围壁、禁止建设清真寺等,但如同上文提及,这两大因素过去廿载早在西班牙存在,惟该国亦未见有任何极右政党能乘势而上。因此,Vox声势大振的更关键原因,应是2017年爆发的加泰罗尼亚危机。
2017年,加泰罗尼亚单方面举行公投及宣布独立,在西班牙掀起统独之争,“统派”和“独派”过去两年互相对立,谁都不愿作出让步。对“统派”而言,对国民身份的首要威胁,不在于幻想出来的“伊斯兰十字军”,而是加泰罗尼亚的独立运动(或潜在的巴斯克、加利西亚等地分离主义)或会导致西班牙解体。有关分离主义的辩论,近年占据了民众的视线,而Vox对加泰罗尼亚的分离活动抱有极端的立场——主张取消宪法订明的自治区政体,重新将地方权力收归中央,并完全禁止推崇分离主义的政党。虽说这一立场只属不切实际的政治口号,但至少吸纳了不少厌倦无日无之政争的统派支持者。
西班牙右翼政治势力分裂,亦是Vox能在选举中一呜惊人的原因之一。是次选举,主流右翼政党人民党(People’s party)因前首相拉霍伊(Mariano Rajoy)未能解决加泰罗尼亚危机而遭选民惩罚,流失大量选票,惨吃了近30年来最大的败仗(仅有16.7%支持度)。三大右翼政党,即人民党、Vox和公民党(Ciudadanos)的得票几乎与他们在2016年得票总数相差不几(共有约1100万张选票),惟人民党的议席却大减了22个。
选举过后,不少人都重新审视“西班牙例外论”的真确性,毕竟,自佛朗哥辞世后,西班牙的极右思想就犹如政治禁忌,满载了一代人在高压管治的回忆。不过,Vox能成为后佛朗哥时期首次打入国会的极右政党,其叫座能力实非单靠把穆斯林或难民妖魔化、或似是特朗普般打着“美国优先”的旗帜。有别于其他极右民粹政党,Vox绝口不提任何疑欧言论,只是集中火力对付国内的分离主义活动。尽管“西班牙例外论”已被VOX击破,但其因由实非全然是身份认同或经济问题,而是催生自国内的分离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