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村高婆婆‧下】每次抗争都打头阵 菜园村给她尊严自信
90岁的黄金福,种田50年,以为乡村生活能够安好度世,却在晚年遇上轰动一时的菜园村迫迁。她带气势的说:“每次抗争我都打头阵,我矮小细粒,行在前面,别人才看到。就算被保安擡走都不怕,他擡走了,我自己会坐车回家。”
她背后有道强大力量,曾以85岁高龄走在前线担大旗,面对镜头,毫不温吞。2010年反高铁运动声势浩荡,虽然工程最终上马,村民却是史无前例的以民间力量搬村。五年后,菜园新村经已屹立,树立起“土地正义”的旗帜。
长命有得住 短命等不到
2010年搬村后,村民住了5年临时屋,今年新村新屋正式入伙。黄金福未住得惯,更对旧村念念不忘。她回想当时,“拆了迁了,说什么都假。我有想过死守天棚,他们来就掟花盆,砸落个头到,和他们死过。”黄金福挨了几十年,真金白银买地建屋,每天出门见到块田,不舍得是人之常情。“大家都钖我,出门个个都话‘高婆婆,小心行呀’,累积几十年感情,如果上楼,大家就不识我。”黄金福换个姿势,望出窗外,“当铲泥机抓走我间屋,真是好心痛”。
铁皮屋冬冷夏炎,渠道失修。黄金福心酸,“不是个个都等到新居,长命有得住,短命等不到,其他老人都等不到。”黄金福的丈夫没有等到,高家搬往新居之时,家里少了一人。
“路遥远 我们一起走”
黄金福念旧,她回忆说:“如果重来,就算只剩我一个,都会留守,没饭吃没水喝都不怕。”当初村民开会决定去留,黄金福的女儿高春香说:“妈妈,人人都走,你真的不走?”黄金福至今仍会提起这番说话,当时放弃旧村的决定,让她介怀至今。
两母女的对话微妙,黄金福时刻记起女儿说服她离开,然而高春香身为“菜园村关注组”主席,为了顾全大局,走向建村之路,当年带妈妈离开,也是迫不得已。高春香无奈地说:“妈妈就是这样热爱家园,我想保护她,但实在没有办法。”纵有埋怨,里面有很深的爱念。
路难行,几代人便一起去行。高家三代投入反迫迁运动,让黄金福毫不觉累,“我的子子孙孙跟我一起,苦行、立法会申诉和集会,每次我都会去。”2009年,村民到公听会直斥时任运输及房屋局局长郑汝桦,几位70多岁的老人被捕。黄金福走到警署门外大喊“放人!放人!拆我条村,还要拉我的人!”,被欺压的愤怒情绪,历历在目。
一次,村民会见时任运输及房屋局副局长邱诚武,黄金福知道他是高官,却没胆怯,走到他面前,歇斯底里喊:“邱诚武先生,不要拆我们的屋!”。邱诚武回她一句:“别担心,会安排你们上楼。”这个答案,黄金福记得清楚,官员不曾打算回应村民几十年住在乡村、建屋种田的心血。
从安稳生活,到全家抗争,当中有个适应过程。黄金福回忆:“有次高春香去找曾荫权,混乱中被推跌,当时没人告诉我,怕我担心。她一直好保护条村,但我怕她有事。”压迫前来,可以选择勇敢反抗,或者无声妥协,既要选择前者,信念必须强大。黄金福牢牢记住,与他们并肩而行的支援者,“我记得帮过我们的朱凯廸、还有小玉和阿饼,他们都好勇敢,走去拦车挡车。”
从寄人簷下到自主生活 菜园村给她尊严
黄金福很重视金钱,她常说“人不为钱?是为了什么?”这与她贫苦的成长相关。但在她心底,有些事不能以金钱衡量。高春高忆述:“有件事我一直不能忘记,就是妈妈的坚持。她不会被更靓更舒服的新屋吸引。她爱钱,但坚决不要一分一毫的赔偿。经历所有苦难,她深爱自己创建的家园。”
高春香续说:“妈妈是寄人篱下的童养媳,一直看人眼色生活,她从不起眼、没角色、没性格、没自主,得不到人尊重,但菜园村给她尊严。”一个生活如此平面的人,来到香港,菜园村抚平她心里的皱折。黄金福平日意见不多,没甚所谓,一谈起家园,总有强大的坚持,毫无保留地爱护这处给她尊严、让她自信的土地。
下田直至最后一天 种田作为终生事业
黄金福偶会思念旧村,但也好好生活。她继续下田,无力气担水,就种蕃薯、芋头和粟米,有时拿出市区卖,做小贩要走鬼,数次被罚款,无阻她去街市等熟客。高春香说:“我妈妈是真正的农夫。迫迁的时候,她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但依旧落田。今年九十岁,不知有没有明天,都仍然去做。种田是她的终生事业。”
数小时过去,黄金福说累,她在小径边行边说:“你要帮我记录下来?谁会看我的事?如果搬村前,多点人来问,可能就有用。”高春香笑一笑,“写下来,让你的子子孙孙看,也让后来被迫迁的人都看到,以信念支持彼此。”
高春香从前做社工,帮助很多临屋居民争取上楼,回家面临同样命运。她深深知道,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有发展的地方就有迫迁,大家都是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