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农夫迫迁‧下】视农田如归路:把我俩烧了撒到土地上种花
4年前,有个农夫开始在元朗新田种米,养活了儿女和20只流浪猫狗。农夫梁日信本来种花,后来在休耕期种稻米,请年轻人一起入田插秧。做傻瓜学种米原因很老土--要报一饭之恩。秧已插,肥已堆,农田却没入新田变为水货转运站的阴霾。在农地不一定农用的香港,土地用途不难更改,翻手就可以摧毁一个农夫的收成。
“我不怕收地。我连身后事都考虑好,有用的东西就捐出去,把我俩烧了撒到土地上种花。”梁日信收起笑容说:“你缩,他就愈欺负你,倒不如视死如归。”
(新田农夫被迫迁系列之下,上集:【新田农夫迫迁‧上】“傻瓜”分享农作 守望半世纪农田抗水货仓)
50年前,一锅白饭的力量
“以前这里农地好漂亮,芥兰好靓,好少叶的!长辈见到农田会好开心。”64岁的梁日信差不多领长者优惠了,却总是一句“长辈”前一句“长辈”后,原来背后有段故事。60年代初,梁家从中山走难到氹仔,上岸后饥肠辘辘,岸上一对打鱼老夫妇把煲好的一锅米饭分给他们,救了4、5家人的命。
一饭之恩,好老土。对几岁的梁日信来说,那碗米饭填满肠胃,不多也不少,余温足够支撑他日后要当农夫翻土的一双手。
“有机会我一定要把白米还给长辈。”他种的油粘米烟韧,煮粥相当绵滑,适合老人家食。每一造他都送去老人院,又跟“老人村”石仔岭长者一起吃热腾米饭。“算是还长辈们心愿,那些年生活好艰难,谁曾有一餐温饱?”其实耕种也还了他心愿,他想感染年轻人,皆因香港也有想耕种的热血青年,只是香港愈来愈少农耕地了。
水货围乡郊 收地来了
2014年尾,是梁日信种米的第2年,律师信送抵门前,要他拆走三分之二的农舍(土地编号:DD102 Lot937)并迁出。其时他忙着卖新春年花,过年后想跟业权持有人洽谈,但至今未有人跟他面对面商谈租务。翌年,开始有人测地并通知梁会封地,直至近期梁终于收到信件表明,执达吏会到场清理场地。
新界宗族会把该族资产成立基金,即“祖堂”,并选出司理负责管理。梁家为非原居民,从70年代开始向地方乡绅祖堂租借土地,拿着业主同意书到英殖民时期的理民府(其时新界管治中心)申请,有测地亦有戳印,但他多与司理接洽,从不知该地段的业权持有人是谁。租约每5年签一次,梁家亦年年入帐祖堂的银行户口。梁说相信祖堂人士友好,只是有小撮人觉得这块土地有利可图,所以想收回土地。而且,梁其他部分的农地由恒基地产等集团持有,收地事宜或者将陆续有来。
“现在水货围乡郊,农民遭殃。”继上水之后,元朗新田成为水货客的第二天堂。往来新田及落马洲的小巴只消几元,即便平日,小巴队伍都是携带手推车及货品的人。梁日信农地附近,有大型铁皮货仓,长货车在农地旁频密进出,相当突兀。一年前《壹周刊》曾报道,乡绅文氏欲在新田永平村发展水货城。收地一事牵涉地方势力,尤其复杂,区议员和地方政府也爱莫能助。梁日信惟有无奈执拾物品,悻然迁出,等待法律为他讨回公道。
在农地农用的日本,政府则因应不同农地的重要性订立标准,原则上严格限制改变农地用途。香港农地非农用不是新闻,长春社的农业报告就曾经指出,《城市规划条例》对农地的保护十分有限。私人发展商不断囤积农地,在城规会申请改划土地用途,把农地改成低密度住宅,城规会在1997至2012年间就处理了55宗改划农业地带的申请,其中11宗获批。倘若不获批,发展商干脆闲置农地,等待日后发展,香港的荒置农地高达3,843公顷。丁屋政策下,“农业”用途土地亦容许申请兴建丁屋。
政府今年提出新农业政策,包括设立75至80公顷的农业园,收地及基建牵涉数十亿元。同时,大型规划发展如新界东北发展计划,将赶走28公顷农地上的农夫。农业园以外的农地和农夫如梁日信,继续在不日收地的阴影下每早起床,到农田去除草、追肥。
主人被迫迁后不愿离去的狗
阳光猛烈,农地空旷,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风悠悠摇动芭蕉叶,而执达吏未有如预计中到来。20多只猫狗分散在农舍纳凉,牠们是迁出或逝世农夫留下的猫狗,由梁日信收养照顾。
有年母亲节还未过,梁日信邻家老婆婆被迫迁,家园被毁,剩一片颓垣败瓦。人去楼空,她养的狗“Lay嫂”以为婆婆去世,终日不知寻找什么,在废墟中一直掘泥。梁说,此后牠仿佛不再信任人了,对谁都凶狠。他续说,被迫迁出的老农夫离开了农田,对着房屋四面墙,很快就在忧郁中人间蒸发。
到底是农夫遗世独立,抑或是社会遗弃了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