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北者‧男同志】妻子越好越想离婚 朝鲜同志:我是不正常男人

撰文: 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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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开吧,我绝对是个不正常的男人。我觉得跟妳在一起很不自在……”成功脱北31年、现定居南韩的作家张英进,六十年代在朝鲜清津乡间成长,本来是一个普通劳动阶层,过着结婚生仔的平凡生活。直至96年下定决心出走,最后冒死徒步越过休战线成功逃到韩国。
张英进将改变一生的经历写成《脱北者‧男同志》一书,披露他决定出走的原委。原来随著年龄渐长,他开始质疑身边的一切,内心的疑问慢慢澎涨,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就只能这样?他想去窥探外面的世界,弄清自己对同性那些莫名悸动,而过着压抑自我的婚姻生活,终将他推向拼死一搏的地步。然而他深知自己的性取向,不能给予妻子幸福,忍痛提出离婚“放生”对方,可是妻子越不舍,越加强他逃离的决心。

以下是《脱北者‧男同志》的节录内容:
作者在朝鲜成长过着平凡生活,为追寻同性恋者的身份认同而冒死出走。(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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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鸡鸣报晓之际,耳边就会从厨房里传来升火煮饭的声音。当早晨的耀眼阳光洒落在海边村庄和学校里的时候,她就会用温柔的声音叫唤我:“快点起床了。”然后为我准备一小桌饭菜。当当当……听到学校钟声响起的时候,美罗就会一边说著:“出门上班时记得把门锁好。”一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虽然美罗每天都替我准备早餐,但是却从未见她自己轻松地坐下来吃一顿早饭,她总是在第一堂课或第二堂课结束后,趁著十五分钟的短暂休息时间跑回家里去,一面说著:“不知道究竟是肚子饿,还是肚子痛。”一面吃了几口饭之后,又再次急促地跑回学校。妈妈对于这样的美罗感到很神奇,她说:“像她那样都没什么吃东西,一天六小时、八小时的课程是怎么撑过去的呢?”

如果听到美罗下班回来的声音,我就会把柴火搬到厨房去,先在炉灶里生火。当煮晚饭的白色炊烟升起时,美罗班上的学生们经常会推开篱笆的门,到家里来找她。

“老师,这是我妈妈叫我拿来给您的。”
  
孩子递过来的篮子里装满了刚从农场菜园里刚拔的新鲜蔬菜,有小黄瓜、茄子和青辣椒等,有一次甚至还有孩子抱著一只小兔子来呢!

朝鲜的男同志可能会像其他男人般结婚生子,但要出柜却不是容易的事。(视觉中国)

被孩子围绕的幸福

每年的六月六日是少年团的创立纪念日,这一天是全国学校都会在操场上举行运动会的日子,同时也是美罗的生日。当运动会结束,夜幕降临的时候,美罗班上的一群学生们就会手拉著手,提著大包小包到我们家里来。孩子们聚集坐在房间里,将各自带来的食物摆到桌子上,一边说著:“老师,祝您生日快乐!”一边帮美罗斟酒,接著大伙儿一同开始唱起生日快乐歌。对美罗而言,她人生的幸福并非在家庭里,而是在孩子们的围绕之中。

作者将七十、八十年代在朝鲜的成长经历纪录下来,让读者一窥朝鲜不为人知的一面。(资料图片)

我们分开吧

有一天我向美罗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们分开吧,不管怎么说,我好像都不是个正常的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别的男人也都和我一样,但是后来却发现不是这样的,我绝对是个不正常的男人。我觉得跟妳在一起很不自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一点意义也没有,只是给我们彼此带来痛苦而已。虽然妳说要跟我一起走下去,但是妳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妳一定会想,为什么要跟我这种人过一辈子呢?我以前也跟妳说过吧,妳看人家善彻的太太过得有多幸福?女人就是要嫁给那样的男人才是。从学生时代开始,妳就比其他同学更会念书,从小就被夸赞是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孩子,妳以后一定会后悔,然后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为什么会和这种人结婚吧?一定是这样,妳将来肯定会后悔的。人生只有这么一次,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我们可以重新再来的,我三十岁,妳也才三十岁……比起我们活过的年纪,将来要过的日子确实还要长得多。我们分开之后,虽然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心痛,但是随著时间的流逝,一定会慢慢地遗忘的,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够过著更加自由和幸福的生活。”

说完我从家里头跑了出去,美罗跟在后面一直追到坡道上,她抓著我、对我说道:“我对你没有任何的要求,只要能够待在你的身边,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若是如你所言,万一我们分开的话,你觉得我真的会变得更幸福吗?不会的,绝对不会变得更幸福的。我的人生本来就是如此,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就是我的命运,你也是一样的,难道你要抛弃我,这辈子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吗?虽然现在你妈妈还在,但是万一哪天妈妈走了的话,你要怎么办呢?哥哥们、嫁到咸兴的姊姊,难道他们会照顾你吗?不会的,所以你非我不可,这辈子只有我会在你身边照顾你,因为我们俩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美罗抖动著肩膀,不停地哭泣。

作者难抵内心对同性之爱,为了不想连累妻子而忍痛提出离婚。(资料图片)

岁月匆匆地流逝。

各自下班之后回到家里,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待在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的昏暗房间里,通常我会躺在床上独自陷入沉思,而美罗则是坐在饭桌前,埋首在教案或是孩子们的考试卷上,然后关上灯火各自就寝……

某天在咸兴担任教职的姊姊回老家看妈妈,回去的时候顺道来我们家坐坐。

“哎呀,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这该如何是好?”

美罗听了这话之后,开始向我姊姊诉苦。

“就是说啊,所以我不知道有多伤心呢,再跟他一起生活下去的话,我都快要变成一个哑巴了。”

我只要一回到家里,几乎就不再开口说话,我越是如此,美罗也似乎越把一股热情全数倾注在学校和孩子身上。美罗在高级中学里教数学,每天入夜后附近狗吠声此起彼落之时,往往会听到有人喊著:“老师”,并且开始敲门的声音,孩子们经常带著解不开的数学习题找上门来,美罗绝对不会把孩子们赶走,她会仔细地教他们解题,就这样度过夜晚的时间。

她在母校任职时教过的那些学生,毕业之后也会偶尔回来找她。有些孩子甚至还会在我们家留宿一晚,遇到这种状况时我反而会变得特别地开心。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刻家里面才会出现难得的欢声笑语,形成一种和乐融融的气氛,取代了原本尴尬而凝重的沉默。

偶尔学校的老师和校长也会到我们家里来玩,校长从我们家旁边经过的时候,看到篱笆里盛开的美丽花朵时,忍不住接连发出赞叹之声。

“哎呀,花朵开得真是漂亮,请问美罗老师在家吗?”

听到声音的我马上跑到外头向他问好。

“校长,请进请进,请进来喝杯酒再走吧。”

于是我赶紧跑到杂货店里,向顾店的老奶奶买了两三瓶酒,美罗也赶紧地备好一桌下酒菜。偶尔我的朋友炳秀也会一瘸一拐地到家里头来找我;有时候,嫁到同一个村庄的妹妹英顺,她的夫婿也会来我们家坐坐。

不管是哪位客人上门,大致上我都是欢迎的,因为比起只有美罗和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有其他人在场时,我的心里反而更加舒坦。

书名:《脱北者‧男同志》(联合文学)

作者:张英进

1959年出生于北韩咸镜北道镜城,在清津成长。

一路从人民小学、中学念到金亨稷师范大学,就读于大学时入伍从军。退伍之后过著平凡的劳动生活,后来在1996年3月20日越过图们江逃至中国,在中国待了1年又1个月,期间试图逃往南韩却屡屡失败,最后决定再次返回北韩,并以徒步的方式在1997年4月27日凌晨,成功穿越东部休战线逃往南韩。在南韩定居下来之后,将热情投注在文学上,埋首于小说创作之中。

出版社:联合文学

《香港01》获出版社授权转载,标题及小题为《香港01》编辑所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