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解码.四】综援检讨无期 从小输在起跑线?
检讨综援是一个说不完的议题。关注社会开支联席及关注综援低收入联盟于上周就着《财政预算案》公布调查,714名受访市民中,近七成希望政府全面检讨综援制度,只是综援检讨更像一个永不兑现的承诺,政府在1971年首次设立公共援助制度,经变革后成为今天的综援,旨在为经济上无法自给的人士提供安全网,以补助金维持他们的基本需要,多年已过,综援仍做到维持基本生活的初衷吗?
虽然综援检讨迄今未见时间表,但政府曾在去年初承诺于年终前完成检讨综援计划下的“鼓励就业”措施,以期为健全受助人提供更大工作诱因和支援。
社署成立跨部门工作小组,由社署署长担任主席,并一并检讨其他非就业措施。在去年10月公布的《施政报告》中,建议综援每月最高豁免计算入息限额,由2,500元增加六成至4,000元;60至64岁健全受助人自愿参与就业支援服务的安排恒常化,以鼓励就业,亦将多项补助金及特别津贴如牙科治疗津贴、两年500元的眼镜津贴、110元电话费津贴等,以及按住户人数把租金津贴最高金额(现时单身人士每月最高金额为1,885元将增至2,400元)增加约3%至27%不等。料综援每年开支将增9.6亿元,最快今年中实施。
脱了节的综援
眼见政府重订1999年被削减的健全成人及儿童补助金及特别津贴,福利咨询委员会委员、香港社会服务联会业务总监黄健伟坦言现时只是“回复原状”,综援最为核心的计算及调整问题仍未解决。截至去年12月底,综援个案有22万宗,有逾30万名受助人,上年度综援预算经常开支约210亿元。政府于1996年决定检讨综援,并以“基本需要预算开支”标准及以住户开支调查来订定综援金额,此举不但等同应用“绝对贫穷”的概念订定综援水平,而且综援标准金的“一篮子”基数迄今维持在1996年的水平,未随社会生活标准而调节。往后的廿多年,除了1999年、2003年两次削减综援金额及各项津贴,及在2011年上调60岁以下残疾人士的综援标准金和扩阔社区生活补助金至受助长者外,当局没有全面检讨基本生活开支,亦未与时并进订立最新本港基本生活开支标准,令人质疑综援标准金额能否有效协助综援人士应付当下的生活开支。
而在调整机制方面,政府会根据“社会保障援助物价指数(社援指数)”过去12个月所反映的通胀或通缩情况,对综援计划的标准项目金额(即标准金额、补助金、及特别津贴中的每月膳食津贴)和公共福利计划的津贴(即高龄津贴,长者生活津贴及伤残津贴)金额每年作出相应调整,以维持购买力(见表)。
“社援指数”由政府统计处按综援住户的开支模式,以及综援标准金额所包括的商品和服务的价格环比编制,政府于2003年以“实际物价指数”取替“预测物价指数”,即以去年指数计算下年生活开支,此做法沿用至今,为人诟病。在经济平稳时,消费物价指数必然上升,如以旧指数计算新开支,金额调整便会滞后,当下综援金未能应付社会转变及实际物价升幅,受助人难以满足基本生活开支,犹如福利削减,而更为重要的是,不经研究调查而作出调整,实际上难以评估如何改善综援受助人生活,变相削弱综援保障基本生活的功能。“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后便按通胀调整,但那时怎会那么多人用手机,但现在(手机)对我们有很大影响,连求职也是要用手机。”手提电话在廿多年前或许是奢侈品,但今天却是生活必需品,若以1996年的基本需要作为综援标准金额的基准,那么今天的标准金额必然会严重脱节。黄健伟认为,政府需再做基本生活开支研究,才可跟上时代步伐。这亦是不少社福团体多年来的呼吁,但为何政府迟迟不进行全面的结构检讨及改革?
得到劳动力,失去了公义?
黄健伟推测:“如果福利计划做得太好,政府就担心没人工作,只拿综援,即使社会仅得一少撮人是这样(想)……但变相大家也只是挨驴仔,只是穷斗穷。”他坦言,现时香港仍有一群低收入非综援人士在劳工市场工作,他们的收入水平限制社会保障计划的进展,这或成了政府检讨综援的限制之一,“如果能够改善在职人士的收入,政府便会有多点空间去检讨基本生活水平。”政府的忧虑不无道理,但客观效果便是不论是领取社会保障人士,还是低收入的劳工,均难以有效改善生活及维持基本生活开支,这显然并不理想。
借补助入息为在经济上无法自给的人士提供安全网,使他们的入息达到一定水平,以应付生活上的基本需要,这是综援的目的,惟不论政府还是社会,总会担心金额太高,会造成“福利依赖”—如综援金额水平与低薪人士的收入过于接近,受援助者情愿留在综援网,而低薪人士或会选择放弃工作,走入安全网。在此背景下,政府为了保留他们的工作动机,综援水平必然要一定程度低于低薪水平,满足受助人基本生活需要自然变得次要,政府的社会保障及就业政策的思维因而变得保守,亦缺乏对社会公义的承担。参考2016年中期人口统计《主题性报告:香港的住户收入分布》,如按十等分组别分析,第一个至第二个十等分组别的住户每月收入中位数(不包括外籍家庭佣工)是5,650元,不及全港月入中位数24,890元的四分之一,香港收入素来不平等,现在更为严重,如何填补这些缺口?“跌入贫穷线或安全网的人,最基本要维持一个体面的生活,至于在职收入,希望最低工资及职津可以帮忙。”
贫穷定义并非一成不变。基层生活劳苦离不开贫穷,只是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处境:五十年代是穷得连基本温饱都成问题;六十年代的贫穷是收入可应付基本生活支出;七十年代的穷,不再限于物质条件的匮乏,也涉及一些生活方式及社会期望的差别,如子女的升学机会,而这亦引伸至不同社会问题,如流动机会低等,今天香港又面临什么困境?
《贫穷报告》出炉后,社联随即作出回应,当中留意到青年贫穷率在政策介入后仍有所增加,同时在24至29岁青年贫穷人口中有近四成半均为在职,显示扶贫措施未能协助弱势青年。报告又提出,18至29岁青年贫穷率上升0.5个百分点至9.3%,贫穷人口增加3,700人至约九万人,当中三成为25至29岁,尽管整体青年贫穷率属较低水平,但近年有所上升。黄健伟指这青年贫穷涉及一连串的结构问题,当中或与家境有很大关系。
社联一直有关注年轻人的职业、教育等状况,曾发表《香港年轻成人生活状况研究》,指出父母收入会影响子女就读学位课程的机会,数据显示父母收入最低25%的组别中,只有41.4%青年就读学位课程;而父母收入最高25%的组别中,则有53.5%。黄健伟曾于去年初与香港教育大学社会学讲座教授赵永佳发表《四张图看懂青年就业与教育不平等》一文,当中提出不论学位如何贬值,青年收入和学历仍有密切关系;而进大学的机会亦与父母社经地位相关——出身较富裕家庭的青年,拥有大学或以上学历的机会更大,换句话说,家境会造成教育机会不均,影响青年获取高学历的机会,间接影响青年职涯前景,造成收入差距。
青年的社会流动问题千丝万缕,富庶的家境固然令子女赢在起跑线,但劳动力错配又是否阻碍青年上游的原因之一?“有些家长、老师总希望学生考入大学,IVE、VTC也会做副学士、pre-degree课程,衔接至大学……入了大学也便不会做labor-intensive(劳动)工作,结果愈来愈多人想做文职。”这些文化掣肘及想法,令到个别工种及行业竞争更为剧烈。无可否认的是,青年拥有大学学位,收入会更高。但这是否代表专业导向的职业教育不可行?黄健伟指,虽然暂时没有确实数字、数据,但这些都值得研究。
一般人除非做生意,否则主要倚靠就业获取收入,即我们常说的首次分配,那么在就业当中,又会有多少出路?“有份工”又是否等同生活有保障?这些也是值得反思的课题。黄健伟提出,社会流动性或与经济结构行业多样性有关,如能够确保行业的多样性,港人尤其是年轻人收入及处境会否更好?这些虽仍未有实证支持,但无可否认的是今天四大经济支柱(金融服务、旅游、贸易及物流和专业及工商业支援服务)仍占本地生产总值接近六成,如回望董建华及曾荫权年代,当时政府经常提及的经济转型,这个宏愿又实现了多少?当人人期望毕业后踏足商界、成为专业人士,青年对未来的想像、又或是中学的生涯规划,又有否缺了多元出路这一块?
黄健伟认为,如香港经济结构并非倚重某些行业,有更多元化的行业,就业机会及待遇或会改善。“香港是市场经济,透过就业、从商、生产工作令自己有收入,但当你有困难,政府便要调节市场,这也是需要的。但除此之外,当所有工种也是低收入工作,其实(政府出手调节的)改善也是有限度。”或许我们对就业要有更多的想像,才是自救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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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203期《香港01》周报(2020年3月2日)《社会分配再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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