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预算】重复又重复 一份早已写好的预算案?

撰文: 杨皓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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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三(2月26日),财政司司长陈茂波将发表2020/21年度《财政预算案》。若说新一份《财政预算案》有何特别之处,就正如陈茂波所言,香港因为中美贸易战、反修例风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等问题内外交困,经济下行,更有指情况比2003年SARS肆虐时更严重。吊诡的是,面对新的危机,我们看到的是两种“重复”——社会对的讨论经年地重复着“派钱”与否、派多少;政府声称秉持“理财新哲学”,但一再重复税基狭窄、审慎稳健的大框架——两种重复之下,这份预算案似乎早有定案。用“重复”来面对新状况,到底我们是低估还是高估了香港的困境?

香港因为中美贸易战、反修例风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等问题内外交困,经济结构性下行,更有指情况比2003年SARS肆虐时更严重。(资料图片/李泽彤摄)

《财政预算案》咨询文件指出,2019年本地生产总值(GDP)实质增长自第二季开始连续下跌,经季节性调整后按季比较,第三季单季下跌了3.2%,是2009年以来首次录得同比跌幅,令香港步入“衰退”,预计全年经济收缩1.2%,失业率亦由5至7月的2.9%上升10至12月的3.3%;内需方面,实质私人消费开支在第三季下跌了3.3%,同样是十年来首次同比下跌。经济陷入寒冬,陈茂波周日(2月23日)在网志中直言,纾困措施或赤字规模“也许会是大家的关注点”。他预告预算案中不少措施源自社会各界建议,但“政府的资源始终有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要求。

面对经济下行,政府去年下半年已先后推出多轮纾困措施,涉款共250亿元。今年1月14日,特首林郑月娥又投放100亿元经常性开支,推出十项民生新措施。种种迹象显示,港府的“理财哲学”似乎改变了,这或可从陈茂另一篇网志见到一些端倪:

但总的来说,我认为在经济衰退、下行压力仍大的时候,在财政可承担的前提下,政府应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透过逆周期措施支撑经济、减轻市民的痛感、稳住信心。因此,我们会保持甚至在能负担范围内增加政府开支,以及尽力为市民及企业缓减压力。
陈茂波,风雨中的财政预算案,2019年12月8日

如果所谓“理财新哲学”等于扩张性财政政策,即在经济下行的时候不减少政府支出,反而增加开支,是否代表香港不会走上像曾俊华(前财政司司长)年代的紧缩之路?事实上,香港政府的总开支自2007/08年财政年度拾级而上,截至2018/2019已上升了126%。各项经常开支之中,社会福利达843亿元,是第二大经常性开支,占了19.1%,只比教育开支少1.4个百分点。社会福利亦是各项经常开支之中升幅最为剧烈,近五年增加了46.4%,这主要归因于新增的社会福利金,例如长者生活津贴等。

不过,正如政府多次自我推翻地收紧和放宽社会福利政策—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曾在2018年指降低“两元乘车优惠”门槛会令政府财政承担大幅增加,但在上月公布的十项民生措施就以鼓励60至64岁人士就业为名将优惠年龄下降至60岁—面对人口老化造成的社会福利开支持续增加,未来政府会不会随时收紧福利开支,就如2019年初上调长者综援的申请年龄至65岁—实属未知之数。

劳工及福利局局长罗致光曾在2018年指降低“两元乘车优惠”门槛会令政府财政承担大幅增加,但在上月公布的十项民生措施就以鼓励60至64岁人士就业为名将优惠年龄下降至60岁。(资料图片/余俊亮摄)

或者我们又可以从陈茂波的另外一篇文章窥探政府的财政逻辑:

初步估算,相关措施涉及逾一百亿元的经常开支,这些措施会在明年及其后时间逐步落实。届时香港的经济恢复过来,政府收入将回复较高水平,同时亦可探讨需否其他开源措施。此外,过去多年政府持续都有推出一些一次性的措施,例如退税、宽免差饷、豁免商业登记费等,涉及的金额并不小。在有需要时,当中或许亦可作些调整,腾出资源。
陈茂波,公共财政的可持续性,2020年1月19日

不能否认,政府在经济下行时推出纾困措施的确可以减轻市民的经济压力,特别是基层。问题是,政府的收入决定其支出,即使在经济下行时,增加支出的主要目的只为防止经济不景气而带来的政治不稳定,而这一目的本身可以跟正义平等的经济转型—政府如何公平地赚钱、合理地支出—没有关系。而且,如陈茂波所言,“届时香港的经济恢复过来,政府收入将回复较高水平,同时亦可探讨需否其他开源措施”,似乎反映政府对于额外的经常性支出并不放心,需要开辟新的收入来源,那么香港社会是否要开始讨论税制改革?倒也没看到政府想拓阔税基的先兆,更何况在市民对现届政府的信任跌至谷底的情况下,政府要推动改革可谓困难重重。

在这个格局之下,不难理解为何政府在《财政预算案》推出的往往都是退税、退差饷等毫无新意的措施,政府不敢去撼动既得利益阶级进行改革,或者压根就不觉得这个财政体系是个问题,政党亦碍于政制、政治文化等原因,裹足于“争取派糖”,导致《财政预算案》变成“派糖”、“派钱”游戏。

政府对于额外的经常性支出并不放心,需要开辟新的收入来源,那么香港社会是否要开始讨论税制改革?(资料图片/罗君豪摄)

然而,香港正经历反修例风波以来的多重危机。第一是一开始的政治危机,市民对政府的不信任和政府拙劣的威权管治;第二是社会危机,支持和反对政府的两个阵营形成社会高度两极化;第三重是财政危机,社会冲突加剧经济下行,政府收入减少同时又要用钱纾解民困;第四重是近期的传染病危机,政府被指防疫措施太少太慢,市民人人自危,对政府的不信任再度加剧,政府又多了一笔300亿元抗疫基金的额外支出。接下来这份万众瞩目的《财政预算案》,政府有办法解决这四重危机吗?以往被视之为理所当然的“派糖”、“派钱”,到底是否可行、又有没有意思?如果这时提出改革,难度在哪里、又应该如何入手?

从政府派钱史看公共财政逻辑

不知从何时开始,《财政预算案》由“派糖”(退税、退差饷)游戏变成“派钱”(现金)游戏,每逢预算案咨询,媒体、政党都必定会围绕“会否派钱”你争我逐,今年也不例外。差别是“派钱”的原因由民间的“还富于民”或官方的“藏富于民”变成今年的“平息民怨”、“刺激消费”。回顾香港简短的“派钱史”,2011年的“$6,000计划”是首例,之后是2018年的“关爱共享计划”(即派钱4,000元),其余年份只闻楼梯响。舆论倾向认为,“4,000元”的申请步骤繁复、审批耗时、行政成本高、政府又无端遗失大量申请表,所以没有审查、不用申请、划一向18岁以上香港居民派发的6,000元计划派得好,4,000元派得差。回过头想,一直被形容为“守财奴”的香港政府当初为何会“派钱”?“派钱”对于香港的财政有何含意?比较两次“派钱”事件的历史脉络,我们不难看出香港政府“派钱”的政治面向。

回过头想,一直被形容为“守财奴”的香港政府当初为何会“派钱”?(资料图片)

2011/2012年度的《财政预算案》提出不设收入上限地向所有强积金户口注入6,000元,预计总支出为240亿元。据当年的《财政预算案》所述,这个建议的初衷是“希望协助更多市民为退休作好准备”,而且“这既不会增加通胀压力,也是我们现在财政上可以负担的”。不过正如当时已经有人提出,类似提案,其实在曾俊华的第一份,即2008/2009年度《财政预算案》,已经出现。两者的分别是,先前一份计划目的在于“加强低收入工作人士的退休保障”,所以只为月薪不超过10,000元的基金户口注入6,000元,总值约90亿元;之后一份则没有收入限制。

更值得注意的是,社会对这两个类似建议的反应,在三年间出现天壤之别—2008/09年度的注资强积金方案并没有太大反对声音,而且积金局很快就在2009/10年度完成向超过140万合资格强积金及职业退休计划成员支付政府的特别供款;到了2011/12年,社会反响相当巨大。

2011/2012年度的《财政预算案》提出不设收入上限地向所有强积金户口注入6,000元,预计总支出为240亿元。(资料图片)

该年政府修订预算时发现收入激增(较原先预计多828亿元)但支出减少(比预算少137亿元),导致综合盈余有713亿元,较原先预算的252亿元赤字多了足足965亿元。虽然政府有推出宽免差饷、电费补贴、代缴公屋租金、社会福利金双粮和调高供养子女和父母或祖父母免税额等措施,但仍然被普遍认为“派糖派得差”。归根究柢,2008年金融海啸的“量化宽松”令大量热钱流入亚洲,香港楼市在2009年中已经开始回升,到年底已经比金融海啸前的高位高出5%,结果政府因为经济复苏而大赚一笔,又欠缺进取手段压抑水涨船高的楼价,而市民却要直接面对通胀。“抗击通胀”措施力度不足,向强积金注资就像远水不能救近火,遭市民强烈反弹,不少人质疑为何不直接退税。加上强积金行政费过高,市民担心即使公帑注资,钱最后只会去了“基金佬”手中,泛民主派更号召“反对财政预算案”大游行,逼使政府修改预算案。一星期后,政府让步,向年满18岁的香港居民派6,000元,总开支约370亿元,民怨宣告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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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202期《香港01》周报(2020年2月23日)《重复又重复 一份早已写好的预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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