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迹保育.三】活化之路难走 有故事的建筑乏人问津?
“你说反应差,(政府)自己不需要负责任吗?政府不是没有钱,自己的物业要自己负责,可以好好利用。古迹不是古董,也不是名酒,愈放得耐便愈醇厚。(古迹)始终需要有社会价值,丢空是没有用的。”长春社高级公共事务经理李少文坦白点出了不少保育人士对政府外判保育责任的指控。
2008年,政府推出“历史伙伴活化计划”(下称“计划”),邀请非牟利社企承接政府的历史建筑,冀改建及活化成有价值的文化地标。政府把修复工程及活化项目外判,可减省公帑。
在马湾一隅的芳园书室,是首批藉“计划”活化的项目之一,由圆玄学院社会服务部活化成旅游及教育中心暨马湾水陆居民博物馆。书室在2010年被评为三级历史建筑,2013年开幕。因经营困难,营运不过四年,圆玄学院最终把项目交还政府。
于是,芳园书室成为活化计划中唯一一个中途停止运作的项目。在别人眼中,那或许标示了活化计划的失败,但曾参与项目的建筑师阮文韬微微笑了一下道:“大概它能survive(生存),也算是成功吧。”
承接上文︰
“鱼状况尚可,但水不健康”
大家都说人流稀疏是死症。圆玄学院当时预计书室在首三年,每年人流约有2.7万。但截至停办那年,书室年均访客只有约3,700人,远低于预期。访客稀少是结果,主因是书室位处马湾,不论是交通配套或宣传推广都不足。
阮文韬以鱼与水的关系比喻芳园书室与马湾的地区配套,“水健康,鱼健康;现在是鱼状况尚可,但水不健康。”他解释,马湾位处偏远的离岛,“谁会为了一个五分钟可看完的书室,用个多小时搭车搭船入去?”保育项目要做的是整个小岛的地区规划与宣传教育,缺一不可。计划要与周围的景点串连起来,单单支持一个古迹的发展是不足的,“不能只思考条鱼怎样,而不思考水怎样。”
政府的《2012年文物历史建筑的活化再用和改动及加建工程实用手册》及《认可人士、注册结构工程师及注册岩土工程师作业备考—保育历史建筑》是历史建筑进行改建时必须参考的指引,然而,种种配合消防安全的设备却损害了历史建筑的原貌。
以芳园书室为例,红色消防水泵直接设在书室正门旁,与书室雅白的外墙形成鲜明对比,从美学角度而言,并不搭调。书室内喉管穿插于墙壁和天花板之间,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装潢下,安装了一堆为符合《建筑物条例》而加建的消防装置。阮文韬直言,这些都不是自己所为,而是上一手建筑师设计。如果换着是今天的他去处理,一定会与相关部门交涉,了解有什么地方能够放宽处理。可惜的是,上一手建筑师在书室设置升降机、冷气与消防设施已耗用大部份资金,当项目交到他手中,经费不足以活化书室一楼,结果整个书室可活化的范围减半,吸引力也锐减。
在芳园书室交还政府没多久,阮文韬曾经接受其他媒体访问,他说做保育及活化项目前要先成为一位“question maker”(提问者),与营运机构有良好沟通,问问他们想做到的目标是什么。
“你为了什么去保育?不能说是因为旧便保育,不能再用KPI(关键绩效指标)的标准去做保育。保育有时候是为nothing(不为什么)。
“活化有时候可为no reason”
“不为什么”的背后是对建筑物原有历史的尊重。阮文韬说起本在中环花园道的美利楼,该建筑于1982年拆卸后,迁址赤柱重建,“最后里面摆什么呢?摆(大型连锁时装品牌)H&M,摆德国菜。我的疑问是,为何不建成博物馆呢?游客现在入赤柱没有事情可做,也没有东西可看,最多去(街头档)画鬼佬名加凤凰。这是我们根深柢固的KPI文化,什么都要有用、有价值,其实活化可以for no reason(没有理由)。”他续说,“金字塔也没有function(功能),但为何要把它留下来并保育?因为它的象征意义凌驾实用性。”
若说这座城市空洞,却又不全然是这样。一直以来,旅游业是香港四大产业之一,经济发展的一大动力。多元百态的城市才会令旅游业发展篷勃,偏偏香港出现了变态的旅游产业。阮文韬说得坦白,“有80%消费群只想看香港繁华的一面,打完金紫荆张卡,买完酒,看完维多利亚海旁就够。”在他眼中,追求访港旅客人数是无意义的,更重要的是吸引一些懂得欣赏城市内在美丽的游客。
有80%消费群只想看香港繁华的一面,打完金紫荆张卡,买完酒,看完维多利亚海旁就够。
香港缺乏的不单单是这类旅客,还欠缺了一群真正理解城市魅力的人。阮文韬提起搭高铁时留意到香港旅游发展局的宣传短片,影片中有一个意大利名厨,旁边有很多名人如蔡澜等在享受美食,“曲线去说香港的饮食文化好,但影片起用一个外国人,在内地播放能引起内地人的共鸣吗?应该仿效《舌尖上的中国》拍出一个香港版本。”
他形容这些宣传方式是“捉错用神”—政府习惯请公关及市场公司推广,但一座城市不能当成一个普通的商业产品宣传,“我们没有把城市最美的一面发挥出来,香港不需要不停去推销一个卖点,因为这是二三线城市的宣传方法。我们有很多故事,即使是坐在这里已经很美丽。但我们(的宣传策略)仍然停留在帆船、鬼佬,其他城市如韩国不是找老的(做宣传),而是找韩国女团。”
我们没有把城市最美的一面发挥出来,香港不需要不停去推销一个卖点,因为这是二三线城市的宣传方法。我们有很多故事,即使是坐在这里已经很美丽。
经历闭馆的芳园书室,在年底又再一次成为活化项目,它有可能再度成为一间博物馆,或像雷生春般成为其他用途的场所,被重新赋予意义。
问阮文韬如果重来一遍,会选择怎样规划整个保育项目,他给出一个与别不同的答案:“让它直接underuse(使用不足),它以前是书室,那么就继续做书室,但要邀请讲者,让人愿意花时间进去,并在马湾逗留半天。”这就是阮文韬所相信的,“不讲KPI”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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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刊登于第189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1月18日)《谁论活化成败—芳园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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