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塘重建.上】缺资源故路难行 保育斗士:拿政府利益便要收声

撰文: 郑祉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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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8日,观塘裕民坊将迎来清拆期限。观塘市中心重建项目是香港史上最大型的市区重建计划,面积达57万平方呎。重建计划于1998年提出,2007年启动法定程序,但因牵涉逾1,600个业权及约5,000名居民,拖延了12年。裕民坊116个用户中,有99个已接受特别搬迁方案。市建局去年宣布一亿元特别赔偿方案,针对二房东、经营者及业主,金额按位置、面积及经营年期分配,条件是要在限期前搬迁。不同位置、有牌与否,所得的赔偿相距甚远,亦非按市价赔偿,但仍有逾九成人接受赔偿方案。

冯炳德拿着十二年前所拍的照片,站在即将重建的裕民坊和快落成的凯汇之间。(高仲明摄)

冯炳德是民间组织“活在观塘”的负责人,在这里带导赏团已有十多年,本身是观塘街坊。记者跟他走在社区,他一直在跟档主打招呼,讨论赔偿和安排。

新华印务的刘太今年八十多岁,很快接受了赔偿方案。小小的档口属于靠墙小贩牌,本有约九十多万元赔偿,但因有迁移安排,赔偿减半,待两年后商场落成,首三年可以优惠租金租用新舖。等候期间,刘太每月可获约6,000元生活费。

去年7月,食环署派了一大队人来巡查,指刘太的店舖阻街,“五、六个人围着我,一大班人围观,有街坊偷偷打电话叫冯生,他立即搭的士过来。”获刘太盛赞“好人”的冯炳德说,印象中还有其他街坊被检控,记得“刘太差点被拉去观塘差馆”,扰攘了两个多小时,最终罚款1,500元。

刘太想不到,为了“有皇气照应”申请的靠墙小贩牌,会决定她今日有无赔偿。(高仲明摄)

等不到的赔偿

梁先生今年85岁,子承父业,成为修理钟表师傅,店舖“观塘平价钟表商场”面朝康宁道,已经屹立42载,是区内最老的商户之一。他没有想过,等了十多年,至今市建局仍未就赔偿方案联络他,未来一片空白。

按市建局方案计算,经营期间每年获十万元津贴,以三十年为上限,冯炳德粗略估计,梁先生作为租户,可获得约300万元赔偿。拖延至今,是因为要等与业主谈妥,市建局才会跟租户倾谈赔偿。冯炳德指,旁边的天安大押是业主,拥有两个相邻的舖位,“因为市建局出价低过四年前,少了一半”,一直未与市建局谈妥条件,梁先生可能要等到刊宪,业主不得不接受市建局的最后出价,才能倾谈赔偿,但到时“个价就会低好多”。

梁先生一等十多年,想不到自己85岁仍无法退休。(高仲明摄)

随着街坊因重建迁出,生意清淡了不少,数年前受访时,梁先生曾说准备退休,现时提起市建局仍一肚子火:“现在像孤儿仔一样!不闻不问。”

去年8月,市建局公布在裕民坊进行的民调,显示有七成档主和居民不想搬走。现时约十档未接受方案,除了有一户涉及逆权侵占等候审理,现时仍然有五间拥有业权的正式商舖,还有五名受重建影响、等候食环署批出工匠牌的小贩未获安置,亦没有特别赔偿。如果坚持不搬,限期届满后,市建局将要求政府以《收回土地条例》强行收地。

康宁道仍有几家店舖未有赔偿定案。

冯炳德走进保育界十二年,辗转守过中环的天星和皇后两码头、湾仔利东街、旺角花园街(俗称波鞋街)等,他说:“观塘裕民坊是最难的一仗。”

应记者要求,他带来一帧用相框框好的黑白照片,相中的他坐在帐篷上,背景是已清拆的皇后码头。这张相收录在摄影集《皇天后土》中,是摄影师谢至德特地冲晒出来给他的。

天星码头是冯炳德参与保育的起点。2006年11月11日,天星码头要拆了。彼时冯炳德于全美十大建筑公司之一任职亚太区行政总裁,收到朋友召唤声援的短讯,晚饭后便从文华酒店赶去。群众爬上天星码头顶部,他便买水买雨伞、做现场示威牌等等。

走上保育之路,原本不在冯炳德的人生规划中。(高仲明摄)

天星码头一役后,冯炳德渐渐投入保育运动,更因而辞职。后来,他驻扎皇后码头四个月,直言皇后码头是他的乌托邦,他记得那时林郑月娥新任发展局局长,下来辩论,“好大的官威”,他就在一旁举幡示威。

2007年7月30日,皇后码头清拆前最后一夜,他眼见保育潮要完,人潮要散,便在心中向自己承诺,给十年时间,“回到自己社区继续做,默默深耕,不要这么容易放弃。”

皇后码头清拆之后,一群人转场至俗称“囍帖街”的利东街,参与连场保育运动,愈演愈烈。同年10月,十多名年轻人封马路示威,抗议政府的清拆行动,冯炳德是其中之一,他被拉去湾仔警署遭“剥光猪”搜身,第二日上了报章头版。

中环旧天星码头是冯炳德参与保育的起点。(资料图片/GettyImages)

保育界缺资源

这一次,冯炳德再度遇上林郑,她约了一班街坊在区议会谈判。冯炳德形容林郑“得势不饶人”,“第一句,已经将那一本《黄幡翻飞处》(H15关注组记录利东街街坊规划运动的书)拍落台,话你们几多户回迁?”会面长达数小时,街坊表达诉求,坚持按民间方案,保留35户印刷厂。“但她(林郑)自己有个方案,叫我们做社企,成为二房东,管理将来商场的租务。”街坊当然没有答应,冯炳德与其他组织者就在后排,默默声援。

H15关注组于2005年曾经找来专业规划师,向城规会递交民间“哑铃方案”,建议保留利东街中段唐楼,方案获香港规划师学会颁发年度银奖,但城规会最终以技术理由拒绝接纳。“说你没实力,没得发展,假若你是一个有实力的地产商,可以同市建局斗来做。”冯炳德说。最后,民间心血付诸流水。

裕民坊面朝观塘道一边,在apm对面。(高仲明摄)

“如果民间够强大,一个人已经足够挑起整个保育议题。”冯炳德在英国读书时,曾于全球最大保育组织之一的国民信托(National Trust)担任义工。彼德兔创作者、著名插画家Beatrix Potter是最重要的捐助者之一,冯炳德形容她是“保育界的耶稣”。 Beatrix Potter于1943年逝世,死后几乎把全部遗产,包括14个农庄,4,000公顷土地等通通捐给国民信托。捐出的土地成为今日英格兰湖区国家公园一部分,用以举办可持续有机耕作、合作社房屋、农业合作社。冯炳德说得眉飞色舞。

金钱就是实力,可惜香港保育界苦无资源,冯炳德曾问过自己,如果当初答应了林郑当二房东,保育有了金援,利东街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他最终答“不”:“当你要了政府的利益,你要收声,你变成建制,你不能再帮重建区的街坊争取任何东西,因为别人不信任你了。”

快将消失的观塘旧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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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育至今,仅有的胜仗是蓝屋和湾仔市集。冯炳德套用保育界的说法:“输就输间厂,赢就赢粒糖”,那不过是因为当时保育潮强劲,“政府不似现时官僚,要回应民意。”

没有资源下,香港保育界走了十多年。此后,他回到自己的社区深耕细作,然而观塘重建的保育之路也即将迎来终结。【观塘重建】报道下集,冯炳德细数保育观塘失败的原因。

【观塘重建.下】保育败于人? 保育斗士叹街坊不是讲钱就是讲安置

上文节录自第151期《香港01》周报(2019年2月25日)《观塘裕民坊清拆在即 保育健将叹前路难行 吁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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