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明信:政治,是所有阅读或诠释的绝对视界
每当我们和朋友讨论电影、小说或任何娱乐媒体,政治化的解读总是很难以讨好人。假若文本本身就是谈论政治,涉及政治哲学或拥有某种历史比喻和意象(例如,黄色雨伞),政治化解读也仍可能获得某种正当性。可是,一旦我们遇到一些看似与政治无关的作品,继续寻找政治联系,难免会被人认为是在“泛政治化”,以一种牵强的方式阅读文本。
但对于马克思文艺批评家詹明信(Fredric Jameson)来说,政治化——或者说,詹明信称之为“历史化”——并不是一种解读文本的方式。在詹明信的经典著作《政治无意识》(The Political Unconscious)里,就有一句非常著名的开场白:“永远要历史化!”(Always historicize!),詹明信认定了,政治诠释文学并不仅仅是其他诠释方法的补充,而是“所有阅读或诠释的绝对视界(horizon)”。
趁著詹明信生日,也就让我们在这篇短文,简单回顾这名具争议性的批评家的生平,与及他最主要的几个主张。
从沙特到马克思主义
出身于美国俄亥俄州的詹明信,学术生涯起点大概就是他的博士研究。他在博士时选择了以沙特(Jean-Paul Sartre)作为研究题材,而沙特晚年对马克思的推崇,也就影响了詹明信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及相关马克思批评家(例如卢卡奇(Georg Lukács))。
在欧洲的哲学圈子里,成为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家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在法国六八学运期间,马克思主义就被作为其中一个主要理念,成为学生示威者的口号。几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例如,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路易・阿图塞(Louis Pierre Althusser)和泰勒・伊格顿(Terry Eagleton)也是来自欧洲。可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美国,马克思文学批评的学者并不常见,更与当时资本主义的社会潮流不符合。这点显出了詹明信的独特之处。
将文本“历史化”
詹明信生涯有两部最主要的著作。第一部是詹明信在1981年出版的《政治无意识》。
詹明信在这本书里尝试处理的,正正是如上面所讲,确立一套诠释文学的方法。对于詹明信来讲,要阅读一套文本,我们就不得不先将文本“历史化”。
这套“历史化”并不仅仅是如某些庸俗马克思批评所做的,强行将上层结构(例如说,文学、艺术等等)视作为下层结构的直接折射。詹明信提出,单纯地把握文本的内容,对文本进行细读或者解构,或者是如上述所讲的方法对文本作出批判,并不足够。因为作者身处的社会环境总是会影响作者的思想,因而形塑作品;我们必须将文本放入文本诞生时的历史脉络,亦即是社会系统、政治、司法、意识形态、经济状况、文化历史等等元素,考察文本如何表现这些元素。而透过上述这种“总体化”(totalization)的过程,我们方能回到作品被生产的过程,揭开主宰文本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矛盾,继而期待这些被压抑的症状以“政治无意识”回归。
批判后现代艺术
最明确地表现这种方法论的形式,大概就是詹明信在后期的另一篇重要著作,《后现代主义,或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Postmodernism, or the Cultural Logic of Late Capitalism)。这部著作最重要的,也是能突显出詹明信的分析能力(和詹明信的分析可能遭遇的问题)的,大概就是他的同名论文〈后现代主义,或晚期资本主的文化逻辑〉、与及论文的前身〈后现代主义与消费社会〉。
在这两篇文章之中,詹明信抗拒将后现代看成是一种风格论,也描述后现代的“统一性并非既存于自身之中,而是存在于它要取代的现代主义之中”,继而提出了一些后现代主义文化常见的策略。
例如说,透过比较海德格对于梵高的画作《鞋》(Shoes 或 A Pair of Shoes)的评论,以及安迪・沃荷(Andy Warhol)的《钻⽯灰尘鞋》(Diamond Dust Shoes)。詹明信指海德格“阐释”梵高的画作时,最终“追求更宏观大体的现实,继而用这个现实来代替作品本身,并奉之为最终的真理。”
海德格〈艺术作品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Work of Art)之中有著名的段落,描述梵高所画的“农妇的鞋”。可是根据梵高的书信,他所画的鞋跟本不是女性的鞋,甚至很可能只是梵高自己的鞋;然而詹明信关注的并非梵高所画的鞋是否真属于农民,而是海德格可以对鞋画作阐释的可能性,出于梵高的画有著可以让人连结到历史与文化脉络的潜质,相反,詹明信对于安迪.沃荷的鞋画则无法有任何想像。
而安迪・沃荷的钻石鞋子显得像是“切断了历史的根源”、是“无法回忆起物主的存在”,是一张“表面、缺乏内涵、无深度”的画作。在这些作品里,历史被袭仿(pastiche)出一种不三不四的结果;科技的美学也从康德所讲的“崇高美”(sublime)的工业设备转变成写实的、其貌不扬的“形式美”。
安迪・沃荷众多的《钻石灰尘鞋》:
延伸阅读──普普艺术:对大众文化的嘲讽、耻笑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由是者,詹明信界定后现代的各种表现手法,但面对这些表现方法上的转变,面对这种抗衡历史化和去脉络化的尝试,詹明信尝试在这些作品里回到历史化。他最终的目的?大概就是,透过这种考察,要回到主导文化和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逻辑。
在这篇论文的后半,詹明信提出了鸿运大饭店(The Bonaventure Hotel)——他将这座大商场所呈现的凌乱和无序,与及建筑物如何取代了既有的地景,看成是后现代文化的体现;但我们必须脱离道德的价值评论,而将这种现象看成是一种历史现象,绘画一张“认知绘图”(cognitive mapping):在这种看似无可想像的全球化资本主义社会里,想像我们能如何在这样繁复的后现代社会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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