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奥运.张家朗】南京独家专访少年剑神:请忘记我是亚洲冠军

撰文: 李思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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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朗,19岁,典型“90后”。
性格慢热,带点腼腆,不擅表达,手机不离手,但其实满有想法。
要“撬开”他的嘴巴,着实不易,这次随香港剑击队北上南京备战奥运,终于听到少年剑神的心底话。
连挫奥运金牌和世界冠军,成为香港历来首个个人亚洲赛王者,张家朗却不大喜欢别人提起。
在他心中,奥运永恒,偶尔幻想胜利一刻,是哭是狂呼,不知道,只有疯狂训练,才有答案。
01体育及01影像记者李思咏、李泽彤 南京直击

张家朗,19岁,南京特训一个月,现已在里约热内卢准备奥运。(李泽彤摄)

若非同房的杨子加“帮口”,要令张家朗投入访问的气氛,畅所欲言,相信不易。其实我连进入他俩的宿舍,都花了一番唇舌,他们不断以“间房好乱”推却,在门口扰攘一轮﹐但我反而佩服他们的智慧,电视机、柜桶、台灯,都是他们晾衫的好帮手。

我就坐在一堆袜子和一件T恤旁边,跟少年剑神聊了两小时。

房间晾衫位置不足,柜桶、椅子、电视,都是好帮手。骤眼看来杂乱无章,其实电视机是中线,左边属于张家朗,右边属于杨子加。(李泽彤摄)
拿了亚洲冠军,我说没压力是骗人,就算是同一剑招,现在我要表现出“亚洲冠军”的实力。什么是亚洲冠军的实力?不再是以前的我。例如世界赛,晋级64强是第二天的赛事,现在我不可以第一天出局,一定要打到第二天。
张家朗
房间的四周满布洗净后待干的衣物。(李泽彤摄)

教练评价:斗心强、有脾气

那天下午,张家朗被花剑教练汪昌永训斥一顿,一个箭步离开剑击馆,雨水淋不熄他的怒火,直至晚上外出吃饭,他近乎不发一言。我找过汪教练评价这个港队新星,张家朗知道后,竟然有点紧张,追问我教练如何说,我叫他猜猜,他想了两秒,“打剑感觉好、斗心强、经常发脾气、觉得我麻烦”。四个中了三,汪教练从来不觉运动员麻烦,发脾气倒是有说。既然张家朗提起脾气这回事,我就单刀直入,问他下午所谓何事,原来汪教练认为他训练不认真,把他拉到一旁连番训斥,“他说他对我要求高,因为相信我做得到,但我竟然没认真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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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朗是香港历来首个亚洲冠军,汪教练认为他有能力,对他要求特别高。(李泽彤摄)
偌大的剑击馆,单对单训练剑招,张家朗最喜欢这一课。(李泽彤摄)

南京体育学院是江苏队的驻扎地,港队每年都来特训;我看江苏运动员个个钢条身形,身无半両肉,有的都是肌肉,训练强度可想而知。十来岁的香港剑手,平时练习来来去去几个人,忽然北上一个月,没有家人和朋友,只有队友与对手,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其实张家朗并不懒惰,特别是跟教练单对单练剑招,在没有冷气、仅靠吹风机散热的剑击馆,只有他俩,静得连飞虫经过都听到嗡嗡作响,他却最投入,“没为什么,总之感觉好”;但我在南京最后一天的步法训练,就要了年轻人的命。3小时里,不停做深蹲、前后步法和弓步,运动员累得软瘫地上,还被教练逼着爬起来,我见剑手吸一口气,出尽全身的力,才勉强跨出一个弓步,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力气从剑击馆抄那条几十米的小路返宿舍。

运动员训练累到近乎崩溃,从剑击馆返回宿舍的几十米的小径,举步维艰。(李泽彤摄)
剑击在张家朗(左一)心中是什么?不止梦想,是生活。(李泽彤摄)

我抵达南京时,张家朗已在这里过了一星期,晨操午练,身心俱疲,打到麻木,所以打剑时出手没甚感觉,“我觉得教练不明白我,只从他自己的角度替我发言。其实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有时他觉得我发脾气,但我又不是真的发脾气……总之,有点委屈”。委屈的张家朗对我坦白,他说有点哽咽了。不过,他心底里的感觉,根本没向汪教练明言,那么叫人如何明白呢?“有时唔想表达……系呀,系咪好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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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女与否,不好说,我只觉得,不能对年轻人妄下判断。正如他此刻看似对教练有微言,但到夜阑人静,又知道汪教练说得对,“虽然我不发别人脾气,但就算发自己脾气,都会影响人。许多方面我做得不够好,教练不是骂得不对”。汪教练对他要求高,因为他有能力。早年他还在港青,“大师兄”张小伦已跟我提起张家朗的名字,形容他“坐低绑鞋带唔使弯腰”,手长脚长,百分百剑击料子。2014年亚洲青少年锦标赛狂扫4金后,他跻身大港队, 3个月后就偕队友摘下仁川亚运男子花剑团体铜牌,2015年于亚洲赛夺得个人赛季军,需知道亚洲男子花剑强敌林立,像日本的太田雄贵及中国的雷声,都是世界冠军和奥运金牌,张小伦打足6年,才拿到一块个人赛奖牌,张家朗第二次出战就有斩获。没想到,今年他更连挫4个高手,夺得亚洲冠军,是香港历来第一人。

“90后”,手机不离手,一练完,流着汗,都要玩电话。(李泽彤摄)
被汪教练责骂,张家朗觉得委屈,但夜深人静时,他又知自己做得不对,第二天还是如时训练,这里是他快乐的泉源。(李泽彤摄)

谈到这个冠军,张家朗只顾低头玩手机﹐倒是躺在一旁打机的杨子加插口:“以前人哋鬼知你边个CHEUNG(剑击衣背后印了运动员姓氏),而家个个研究你,想办法拆你剑招,打到你颓。”张家朗其实不怕对手研究,“咁我都识转,我唔系傻,傻就抵输啦”,但客观环境变得太快,他需要时间适应,别忘他击败亚运金牌Heo Jun、太田雄贵、雷声和世青冠军敷根崇裕,成为亚洲王者,连带于奥运亚洲区外围赛夺得入场券时,才得18岁。“我说没压力是骗人。就算是同一剑招,以前都会打,但现在觉得要表现出‘亚洲冠军’的实力。”什么是亚洲冠军的实力?“唔……不再是以前的我。例如世界赛,晋级64强是第二天的赛事,现在我不可以第一天出局,一定要打到第二天。”他一边说,一边忙着在手机游戏Puzzle and Dragons转珠打怪兽。

奥运的历史,挂在南京体育学院墙上,现代人要一读,都从手机看了。(李泽彤摄)
我们在睡房聊天,期间却遇上南京体育学院宿舍火警钟误鸣,大伙儿来一次“火警演习”。(李泽彤摄)

少年剑神 最怕昆虫

张家朗不大喜欢别人提起他是亚洲冠军,因为在他心中,奥运才是永恒。“亚洲冠军,每年都有,碰巧我是第一个,但到第二个、第三个,你会计住吗?奥运就不同,我觉得奥运是永恒的,你拿了一次奥运奖牌,就永远都是。”躺在床上,他偶尔幻想奥运胜利一刻,没有特定的对手和战况,光想那种感觉,“谂吓会嗌定会喊”;没有答案,又觉得太遥远,于是大被盖过头,睡醒训练最实际。

“90后”,看似不爱表达自己,其实他们本来就很率真。我记得某天早上9时半,张家朗到了剑击馆,只顾坐在一旁修理前一天打断的花剑,不去热身,张寒教练问他“还未睡醒?”,他诚实地点点头,但到了真正训练,他比谁都认真;又或是某天晚上,遇上一大群飞蚁,他第一时间弹开,看着身高1.9米的他惊恐躲避,我忍俊不禁,但他不介意告诉我,自己最怕昆虫,前几天在洗衣房见到大蜘蛛,吓得不知所措。我问他会带什么去里约热内卢,他想了想:“头箍!”我一怔,待我关掉手机录音,他告诉我真正原因。嗯,比两年前第一次访问时高了1厘米的你,自然有你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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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年轻人只爱打剑和玩手机,估不到还有《小王子》随身,这本读物是张家朗同房杨子加带上南京的。(李泽彤摄)
张家朗(右一)身高1.9米,经常有昆虫撞到他身上,少年人偏偏最怕昆虫,见到路灯的飞蚁群,第一时间弹开。(李泽彤摄)
当我们常说新一代“唔知谂乜”,其实我们有否真正了解他们的心?像张家朗,有时不擅表达,其实满有想法。(李泽彤摄)
奥运五环的纹身,是张家朗4月取得参赛资格后纹的,借此纪念人生。(李泽彤摄)
张家朗不擅表达自己,打剑的那个他,最真实。(李泽彤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