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约奥运.南京独家直击】少年剑神的青春热血:腿甩掉都要练

撰文: 李思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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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员连续3小时不停练步法,鞋底和地面磨擦发出唧唧声,累到快要崩溃时咆哮两声为自己打气,严师却不满他们的表现,开口就骂。
这是我们随香港花剑队北上南京直击备战奥运的实况。
他们每年都在教练汪昌永安排下,到南京体育学院练兵。来自香港的年轻人,睡不好,吃不惯,却天天躲在只靠吹风机散热的剑击馆里狂练,双腿明明累到快甩掉,但一个跨步,剑尖迅即刺中对方。
6月下旬的南京,还未进入炎夏,剑击馆里,尽是少年剑神的青春热血。
文:李思咏 摄:李泽彤 剪接:吴钟坤

我最讨厌步法训练,累到双腿真的像要甩掉,不过都要练,因为我想赢。
张家朗 里约奥运男子花剑香港代表

花剑队近年突飞猛进﹐先有“剑神”张小伦于2010广州亚运爆冷夺个人赛银牌,2013年在他带领下,又于天津东亚运击败中国获男团冠军;今年更厉害,19岁的张家朗在亚洲赛连挫世界冠军太田雄贵、奥运金牌雷声和世青冠军敷根崇裕,成为亚洲王者,是香港历来首人。

因为这张亮丽的成绩表,我6月下旬到南京一趟,直击他们秘密练兵,特别是奥运代表张家朗和连宝香的备战实况。南京体育学院位于中山陵灵谷寺中央体育场旧址,那儿是1933年第5届全运会举办地。沿奥运冠军大道进入校园,两旁是法国梧桐树,加上中西合璧的典雅民国建筑,这里对比我早前探访单车队驻扎的昆明呈贡,属甲级训练基地

当然,在汪教练引领我进入剑击馆后,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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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体育学院的剑击馆,楼高3层,2楼属于花剑队,这儿是江苏队的驻扎地,港队特训期间,每天都与他们训练。(李泽彤摄)
这是我在南京采访的第一课,张家朗(左起)、崔浩然和杨子加热身时有说有笑,但他们都知道,待会的训练,肯定辛苦到“笑唔出”。(李泽彤摄)
港队与江苏队常打队内赛,赛果记录于白板上,优胜劣败,一目了然。(李泽彤摄)

练步法最刻板 累到腿像甩掉

6月的南京未到炎夏,运动员已热得快溶掉。这个有9条剑道的训练馆,不像香港体院般开大冷气,只见两边角落放了吹风机散热,还未正式训练,单是热身环节,运动员已像穿着衣服去洗澡,浑身湿透,“大师兄”张小伦的白色紧身衣变成透视装,“来南京练了6天,瘦了4公斤”,他在南京第一句跟我说的,就是这句,3个“90后”崔浩然、杨子加和张家朗则异口同声,“你几时走?带埋我返香港”、“我就死”、“对脚真系就甩,唔系讲笑”。

关于“对脚就甩”的训练,我终在某个星期六早上见识到。“这是剑击训练中最刻板一课。”汪教练如此形容,张家朗则说是“超地狱”。3小时的训练分几个环节,从5组、每组50多下深蹲加前后移动开始,前后移动次数逐组递增,光是看,已觉累,运动员还被训斥脚步不够快,“一定要给对手压力,不能让对方轻松,也不能让自己舒服”。教练拿着花剑,每敲一下地面,运动员就要立即改变移动方向,唧唧唧、哒、唧唧唧、哒哒……何时敲、怎样敲,“冇路捉”,总之半小时里,我只听到花剑敲地的哒哒声愈来愈快,运动鞋底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唧唧声从无间断。“全都没动,要主动发力”、“今天下午休息,明天休息、星期一上午休息,就是练现在啦”,教练时而魔鬼、时而天使,不断软硬兼施,尚有力气的运动员大喊两声,鼓励自己撑下去,张家朗较内向,不发一言,每到休息时间,立即软瘫于吹风机前,或是呆在窗边,以剩余的力气拿起一瓶4公升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喝。

但愿时针永远停留此刻,可是不消几分钟,教练催促返回剑道。他跟着队友无定向的指示移动双腿,前前后后、前前后后、再接一下弓步,一练又是大半小时。我看他明明累到快崩溃,但一上场,力量不知从何而来,“因为想赢,所以要练”,年轻人直截了当,说话像出剑般一矢中的。

休息时候,张家朗拿起4公升的矿泉水大口大口喝,6月的南京未到盛夏,他们已热得快溶掉。(李泽彤摄)
“大师兄”张小伦穿了白色紧身衣,却变成透视装,他们像穿着衣服去洗澡,全身湿透。(李泽彤摄)
教练用花剑敲地,每敲一下,运动员就要改变步法的方向。看着这些痕迹,我在想,教练跟地面有仇,还是跟运动员有仇?(李泽彤摄)
完成上午课节,还没梳洗,运动员就赶到饭堂吃午饭,然后争取时间休息。(李泽彤摄)
南京体育学院饭堂的𩠌菜,每天都一模一样,港队教练张寒从前是江苏队员,他说自己以前每天吃这些饭𩠌,如今退役南下当教练,每次返回南京,吃的都没变。(李泽彤摄)
南京体育学院内有小卖店,吃完午饭,剑手们来逛一下,大多不买,只为多点娱乐。(李泽彤摄)

教练斥不认真 骂哭张家朗

张家朗4月夺得奥运入场券及亚洲冠军时,才18岁,汪教练对于年轻运动员难免更严格。其实我到埗第一天,已见他点名训话,“张家朗,你已是冠军,为什么不能在最后时刻顶下来?别以为人家看不到,你的一举一动,人家都在看”;到了第三天与江苏队的队内赛,骂得更凶。当日是三天内第二次队内赛,比之前的更激烈和正规,连女队的连宝香都要跟男选手对打。十多名运动员先从小组赛打起,出线后以淘汰形式决胜。剑手像车轮转般,刚打完一场,不一会又上剑道,比赛无间断。港将悉数晋级,崔浩然于决赛以一剑之差落败。赛后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毕竟从分组赛开始,3小时内连打10场,听着他深沉的呼吸声,看到他每分之间都蹲下喘息,已知体力消耗多大。

崔浩然与江苏队的队内赛落败了,他在决赛落后10:14,追到14:14,但最终输一剑,你说怎能不失望?(李泽彤摄)
运动员打断花剑是平常事;在内地的训练基地,烟灰缸也是平常事。队员在训练,内地教练在抽烟。(李泽彤摄)

汪教练赛后没骂崔浩然,反而向张家朗和杨子加“开火”,说他们那场8强对碰是“开心剑”,他对张家朗说:“你是亚洲冠军,但什么都过去了,由零开始,你跟世界一流水平还有很远的距离,训练时要更认真,不能玩着笑着。”南京这天雨下得凶,张家朗一个箭步离开训练馆,默不作声,站在远处的我都感受到他的气场。他后来告诉我,训话后再被捉到一旁,教练又斥他不认真。其实他在南京日练夜练,除了队内赛和步法,还要跟教练单对单练战术,打到有点麻木,“我不是机械人,教练只用他的角度看,有时我觉得他不明白我”,年轻人一时委屈,忍不住哽咽。也正常,张家朗本来就是个有脾气的运动员。其实运动员的性格大多倔强刚烈,要不如何挨过艰苦训练,比赛落后时咬紧牙关打出气势?别忘他那场亚洲赛决赛,他从落后10:14追到平手,一剑定胜负下击败世青冠军封王。

张家朗(左)与杨子加(右)在队内赛的8强对碰,是两人被汪教练责骂的导火线。(李泽彤摄)
队员都说汪昌永教练(右)“好恶”,其实汪教练不是不近人情的,在我抵达南京的第二天,他就让队员放半天假调整状态。(李泽彤摄)
被汪教练责骂,张家朗(图)觉得委屈,一个箭步离开剑击馆,原来他被骂哭了。(李泽彤摄)

少年乐做低头族 最怕基地昆虫

在我抵达南京的第二天,竟然遇上他们特训一周以来的首个半天假(汪教练不是不近人情的)。杨子加和张家朗花了一个下午“煲”《Running Man》和《One Piece》,晚上与崔浩然和连宝香到基地外的大商场吃饭。十来岁的男生,食量与训练量成正比,才于星巴克吃了三文治,立即又到韩式餐厅,鲸吞饭、面、烤肉和各款小食,食物味道如何,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共处的时光,尽管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打机,或像热爱“韩”流的崔浩然,沉醉在餐厅播放的K-pop旋律中,但别说他们不专心,这已是他们在南京的最大娱乐。

假期来了!南京体育学院外有个大商场,巴星克成为他们的蒲点。作为“90后”,杨子加(左起)懒理连宝香、张家朗和崔浩然,迳自低头玩手机。(李泽彤摄)
才在星巴克吃了三文治,运动员又到韩式餐厅吃饭,他们的食量跟训练量成正比。(李泽彤摄)
晚饭后返回宿舍,精彩一幕来了。门口路灯满布飞蚁,身手不凡的张家朗(右起)、崔浩然和连宝香最怕昆虫,第一时间弹开,杨子加大胆,继续懒理队友。(李泽彤摄)

这班天天练到双腿快甩掉的“90后”,只比我们多点打剑的天赋,但不是奇人异士,是成长于香港的普通年轻人。南京体育学院是他们每年的噩梦,特别是极怕蛇虫鼠蚁的张家朗,他见宿舍门口路灯有飞蚁群,以苦练得来的步法第一时间弹开再呼救,却甘愿来到这个最多蜘蛛蜈蚣大蟑螂的基地,这除了多得大胆的同房杨子加为他“捉虫”,少不了是单纯地“想赢”的决心。黑漆漆的面罩之下,我无法从眼神猜度运动员心中所想,只知他们口里嚷着要跟我返香港,身体却诚实地天天苦练,就算教练继续骂,双腿继续累到快甩掉,他们的反应依然快,出手依然狠。香港剑击要站上奥运颁奖台,或许言之尚早,但少年剑神的青春热向,谁都阻不了,他们不止是现在,更是未来。

冒雨返回宿舍,崔浩然(左)的笑容,可就是青春热血?(李泽彤摄)
明知辛苦,却享受流汗的感觉,可就是青春热血?(李泽彤摄)
憧憬将来,挑战奥运极限,可就是青春热血?(李泽彤摄)
并肩而行,一齐吃苦,可就是青春热血?(李泽彤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