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欺凌】中一生被取笑隐蔽在家3年:一踏出家门,就变得怕生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研究,香港中学生遭受欺凌的比率冠绝全球。32%受访中学生指,1个月至少被欺凌数次,即每3个同学当中便有一个被欺凌。
第一次和雪盈见面,她身材高䠷,说话时声线不大,自然而然搂住沙发上的公仔。她搂住的比卡超公仔是百变怪假扮的那款,脸上似笑非笑。雪盈今年15岁,重读中一。兴趣是玩地壶、长跑,梦想是当一名犬只训练员。我问,搂住公仔是你的习惯吗?她点点头。
曾经隐蔽在家3年,她就这样搂住公仔,蜷缩在床上。
摄影:叶家豪
被改为“哨牙妹”以及笑声的欺凌
校园生活充满规训,课室内一式一样的位置,老师安排你坐哪一个。但是,每个人总要找寻另一种意义上的“位置”。“小学时读书成绩不好,每年都是排名尾10左右,但我妹妹读书比我好,我补习时她不用,有些挫败感。”小学年代成绩差,雪盈尝试过诈病,不上学。只是她仍挂念一班同学,没有演变成逃学。
中一,她面对一群全然陌生的同学,自言思绪敏感加自卑的雪盈,最后坐上了“被欺凌”的位置。连唯一上学的原动力也失去掉,她说。那些同学为她改花名:“哨牙妹、哨牙妹”,此起彼落。课室午饭时,大家都在,老师也在。同学照样大声叫嚷,老师不当是一回事,没有挺身而出帮助雪盈。而她在班上存在感偏低,同学有意无意忽视她,分组做堂课或者吃午饭时,没有得到他人重视。“我曾经买了些糖果请同学吃,以为这样可以交换到不大差的友谊。同学吃掉糖果,但以后照样无视我。”
自小被排斥 Cosplay成逃生口 少女Coser:终意识会有人喜欢自己
害怕看见那些笑我的人 沉默的陪伴
可以怎办?她唯有装作听不见,同学看在眼内,以为她好欺负,变本加厉。那花名言犹在耳,可能有同学了解她的难受,然而课室内的位置,仿佛永远需要有人欺负人,需要有人被欺负。听说,有人被欺凌仍兀自笑着,因为他不想承认这是欺凌。而雪盈开始害怕,一旦与人对话,抛出去的话语会换来无情伤害。她开始迷惑,他人言语背后的用心。她不大懂,因而受惊。
还有一个关系颇好的朋友陪伴雪盈。有一天,她们在餐厅吃过早餐之后,下一步应该奔跑到校门去,脚步却来到附近的公园。两人坐下聊天,更多时候是各自看手机萤幕,不说话。直到临近放学,两人才到学校去。“开始逃学后,我仍会回去。老师把我罚坐在有盖操场,只有自己一个。小息了,同学走过来慰问我,不大懂得我为什么逃学,当中包括那些欺负我的人。我看到他们的样子,很害怕。”
老师和驻校社工问她原因,她觉得很难解释,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说是成绩低落所致。然而,她仍继续逃学。最初半年,她到那位朋友家中暂住。夜晚到公园坐,两人同样对住手机萤幕沉默,她却觉得这种陪伴不错。只需要有个人在身旁。
教育局上门 躲在睡房不应门
学校将雪盈逃学转介给教育局跟进,教育局曾经派人上门探望,问她逃学的原因不果之后,便提醒她再不上学,她的父母便可能被拘捕。为此,她断断续续上学应付,复又隐蔽。半年后,她回到家里,不再上学。
教育局再派人上门。那天,父母已经上班,雪盈躲于睡房,不想应门。教育局后来停止派人上门探访,并将个案转介到其他青年社福机构。直到她年满15岁,她接到教育局的电话,话筒那端的声音对她说,教育局的角色难以继续跟进。在她听来,却像是一种刑满释放的感觉。“就好似跟我说,你满15岁了,不管你啦,放你走啦。”
看床板上的木纹
整整3年,本来应该上学的时间,雪盈一个人留在家中。她睡碌架床,下层床尾放有6、7只公仔。雪盈的家人好似也默认了她隐蔽的事实。尽管最初面对教育局派人催逼时,母亲对她说,挨下去吧女儿。“但我就是觉得待在学校很难挨。”她永远都不知道,在学校,说一句话以后,别人会怎样反应,害怕别人会从那些话语,判断她易欺负,又再叫她花名或取笑她。
生活一切如常,大家晚上一起吃饭,会聊近来发生的事情。她搂住公仔,蜷缩在床上,看手机小说到深夜。晨昏颠倒,日间的她有时无聊,就看碌架床床板的木纹,看它的纹路怎样延伸。她的手机没有数据,反正家里有wifi;即时通讯软件内朋友的信息,从未显示为已阅。她害怕一群人相处时,该如何自处,干脆断绝社交。
踏出家门如踏进另一世界
家里给她安全感。好几次被逼跟家人到街外吃饭,她发现社区变样,可能多了间麦当劳,换了新电梯,她懵然不知。问家人,他们都说换了好久。街道、红绿灯、商场、天桥,对雪盈来说都很陌生。走在街上,她尤其对其他人的目光敏感,“他们好似都会打量我。似乎只要一踏出家门,我就变得很怕生,也不知怎样与人交流。不知道对方会怎样看我,会说出甚么样的话。”她说。
雪盈渐渐察觉,开始厌倦隐蔽的生活。因为她完全无事可做,有时想起将来,把自己的生活凝结3年,以后自己该怎样读书和工作?总不能一辈子当宅女。她想走出去,却又害怕将会面对已然断开的社交连结。请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