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华荷|美国真的很美。若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钱生活,就更美了
文章上篇——安迪・华荷|我不知道美丽是什么,更不知道美人是什么
美丽的程度和呈现它的平台有关。一个人让你觉得“美”,跟你见到他们的地点,他们的穿着,他们身边站着谁,有很大关系。和他们下楼前从哪个私室里出来也有关。
珠宝不会让一个人更美,但是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更美。如果你给漂亮的人披挂上漂亮的珠宝和衣服,然后把他们放进摆着漂亮的家具挂着漂亮的画的漂亮房子里,他们的美并不会增加一分,他们还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觉得自己更美了。与此相似的是,如果你给漂亮的人穿破衣烂衫,他们就变丑了。还是让一个人变丑比较容易。
美人遇险,显得更美;美人蒙尘,显得很不堪。
挂画的环境和灯光可以把一张画衬托得更美。而至于女人怎么化妆可以显得更美我就不知道了。我总嫌其厚重,会蹭到你的嘴唇上。口红、脂粉、眼影等等,还有珠宝,都有厚重之嫌。
小孩永远好看。所有小孩都好看,即便大到八岁也一样。即便戴眼镜也好看。他们永远有完美的鼻子。我从没见过一个不可爱的小孩。都是脸小小的,皮肤嫩嫩的。这在动物界也适用——我从没见过一只长坏了的动物。婴儿是靠卖萌活下来的,因为可以减少人们的伤害欲。这同样适用于动物。
美丽和性没半点关系。美丽是美丽。性是性。
如果一个人的长相公认欠佳,也还是有可能成功的。因为长得丑不代表所有。只要他兜里有宝,而且有好多兜。
好看的人比普通人爱迟到,因为美和普通在时间上给人的感受有很大差别。好看的人已经习惯了即便迟到也有人在等,所以当他们意识到要迟到了也不会慌里慌张,这甚至使得他们来得更晚。而当他们终于到了的时候,他们多少会觉得内疚,为了弥补,他们会加倍对你甜美可亲。而这种真实的甜美会让他们显得更好看。这是一个经典的综合征。
我一直想知道,是否存在有趣又漂亮的女人。有很多迷人的喜剧女演员,但如果你必须在漂亮和有趣之间选择一个词形容她们,你会选择有趣。照这样说来,极端漂亮的女人也就绝对地无趣。可我又想到了玛丽莲・梦露,她有些台词非常风趣。如果当初选择喜剧市场发展的话,她也许会给自己和观众带来很多乐趣。也许今天我们还在乐不可支地看着电视里的“玛丽莲・梦露秀”。
有人曾经让我列出所有我遇到过的好看的人。怎么说呢,我能毫不含糊挑出来的人,也就那些电影明星了。可是当我在生活里遇见他们时,他们并不如电影里那般好看。于是你关于美丽的标准也就不复存在——既然连他们本人都达不到自己创造出来的标准。有些在旧时代非常美的电影明星美丽地老去,有些老得不那么美丽。有一次,我遇见两位早年的电影明星,她们曾经同样美丽地出现在我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可现在,她们一个神态和行为像老女人,另一个的神态和行为仍然像个姑娘。但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因为历史记住的永远是她们留在银幕上的美丽——至于其他,则不被记录在案。
耐看的平凡之相是我最喜欢的样子。我应该追求看上去很“平凡”,如果不愿看上去很“糟糕”。这也许是我的下一个选择。
我经常想,为什么有的人要戴眼镜。当你习惯了眼镜,你就再也不会知道你真正能看多远。我想到眼镜发明前,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视力,他们看世界会有与众不同的感受。而现在,眼镜把每个人的视力都拉到了同一水平。这是人与人之间变得越来越像的一个例证。如果他们不戴眼镜,也许还能保有与众不同的感受。
在一些圈子里,非常有分量的人认为他们的脑子也非常有分量,平民口语化的字眼,例如“迷人的”、“聪明的”、“可爱的”,对他们来说很是刺耳;而生命中所有轻逸的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对他们来说则是难以承受的。体重并不像杂志让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我认识一个姑娘,她只照浴室洗手池上方镜子柜的镜子,从来只看脸,不看肩膀以下。她大约有四五百磅重。但是她除了一张美丽的脸之外别的全看不到,因此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美人,因此我也认为她是个美人,因为我比较能接受人们对自我形象的定位。因为他们对自我形象的投射好歹比他们对你的投射靠谱。也许她有600磅重,谁知道呢。如果她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但如果你是那种很在意体重的人,不妨试试安迪・沃霍尔的纽约减肥法:当我在餐厅点菜的时候,我点的都是不想吃的菜。当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你大可在一边玩儿。不管去的餐厅有多高雅,最后我总是让侍者把饭菜打包成好像刚叫的外卖。从餐厅出来,我会把打包的饭菜留在某个街角。因为纽约有很多所有家什就装在几只购物袋里的无家可归的人。
所以我能减肥并保持身型。我想也许哪个等待回家的人会在街角的窗台上发现青蛙餐厅的打包盒,也许他打开以后,和我一样不喜欢里面的饭菜,也许他们瞧不上里面的内容,转而去垃圾箱搜寻别人吃剩的半块全麦面包。你永远无法了解一个人。你永远无法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你可以为他们做什么。
这就是安迪・沃霍尔的纽约减肥法。
我认识一些挺好的厨师,会花时间寻找最新鲜的大蒜,最新鲜的百里香,最新鲜的法国龙蒿等等,但之后,他们会用罐装番茄酱做酱汁,还说这样没事的。但我觉得很是个事。
当人类和文明走向退化,变得越来越物质至上的时候,他们会指着外在的美丽和富饶说,如果他们走错了道,就不会有这些成就,就不会如此富饶和美丽。类似的事情在圣经中发生过,人们对上帝背信弃义,打造了用来崇拜的金牛犊。然后是崇拜人体美的古希腊。美丽和财富并不能证明你有多好。想想那些漂亮的杀人凶手就行了。
有些人,甚至有智识的人,认为暴力也可以是一种美。
这是我无法理解的,因为对我来说,美是一些瞬间,它们从来都不是暴力的。
一个新想法
一个新形象
一场新性爱
一套新内衣
还有城里新来的姑娘,她们总是源源不断地到来。
龙虾只有落入沸腾的水中才显现红彤彤的美⋯⋯自然改变万物,碳变成了钻石,土里生出金子⋯⋯戴鼻环成了时尚。
美丽的海滩总让我看不够,海水拍打着把沙子带走,波浪抚平沙滩,树和草看上去是那么恬静。我想,拥有一块地并且永不践踏它,是所有人梦想拥有的最美的艺术。
东京最美的是麦当劳。
斯德哥尔摩最美的是麦当劳。
佛罗伦萨最美的是麦当劳。
北京和莫斯科还没有麦当劳。
美国真的很美。但如果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钱来生活,那就更美了。
美丽的人有美丽的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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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对美都有独特的感受。当我看到有人穿着难看得吓人的衣服,就想象他们买衣服时的思维活动:“这件不错,我喜欢,买了。”你无法想象他们大脑受了什么刺激会买一条像华夫饼模一样的褐色化纤裤子和胸前用亮片贴出“迈阿密”字样的塑胶吊带背心。你不禁好奇他们觉得难看的东西会是什么——用亮片贴出“芝加哥”字样的塑胶吊带背心?
你也无法预测,是什么微妙的事情在影响一个人对他人的外形和做派产生特别的情绪反应。有天晚上,一位女士和我谈起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时突然变得有点激动。她开始撕毁他的形象——细弱的胳膊,一脸粉刺,难看的姿态,浓眉大鼻和糟糕的服饰品味,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要是内心不够强大,会以为她在说我。毕竟我也有细弱的胳膊和粉刺,但她似乎没注意到我有同样的问题。我就想可能是很微妙的事引发了我们对一个人不同的感受,你不知道过去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使得他们如此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以致喜欢或者不喜欢与他有关的一切。
有时候,有的东西看上去很美是因为与众不同。窗台花盆里的红色牵牛花可以很美,如果其他的花都是白色的。反之亦然。
如果你在瑞典,你会看到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的美人,到最后你都懒得回头,因为你知道下一个过来的会跟你刚才懒得回头看的人一样好看——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会腻。一个不美的人出现会让你眼前一亮,因为打破了美丽的单调。
有三样东西在我眼中最美:我穿旧的鞋子——它们从来不会夹脚;我自己的卧室;从国外返家时,美国的海关。
《波普启示录:安迪・沃霍尔的哲学》
作 者|安迪・沃霍尔
译 者|张馨月
出版社|河南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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