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华荷|我不知道美丽是什么,更不知道美人是什么
【艺文编按】本文出自《波普启示录:安迪・沃霍尔的哲学》,安迪・华荷(Andy Warhol)是普普艺术(Pop Art)的代表人物,亦是二十世纪最知名的艺术家之一。在接下来的文章中他谈什么是美——虽然他说自己不知道什么是美。对于华荷来说,美似乎很普遍,但亦是非常世俗的东西。
我从没遇到过我不能管她叫“美人”的人。人一生中总有好看的时候。有的人在婴儿期很好看,长大以后变得不好看了,但老一点的时候又变得好看。或者他们可能很胖但是有一张美丽的脸。或者腿有点罗圈但是身材匀称。或者成为第一好看的女人但却是平胸。或者成为第一帅的男人却有个小“那什么”。
有人认为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容易,这就见仁见智了。如果你很美,你可能脑子只有豌豆大。如果你不美,你也许没有豌豆脑。所以这取决于脑子和美丽,脑子和美丽的尺寸。
我经常听见自己说:“她是个美人!”“他是个美男子!”或者“真好看!”但是我从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真诚地讲,我不知道美丽是什么,更不知道美人是什么。这多少让我显得无厘头,因为我被人注意到特别爱说“这个人是个美人”,“那个人是个美人”。有一年,所有的杂志都提到我的下一部电影《美人们》,宣传做得非常棒,但是我却无法决定都由谁来演。因为如果不是每个人都美,那么就没有人美。我不想暗示来演《美人们》的年轻人是美的,而演我别的电影的人就不美⋯⋯最后我只好撤回电影,就为了片名。完全不对劲。
我真的不是很在意美色。我只喜欢能聊天的朋友。对我来说,会聊天的朋友是美丽的,因为我爱好交谈。善聊者胜于美人。所以我录的录音比我拍的电影多。善谈者是“做”一件事,而美人仅仅是他/她自己,这当然也挺好,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还是能互动的朋友比较有意思。
当我做自画像的时候,我把所有的粉刺都省略了,你应该永远如此。粉刺是暂时的状况,它们和你的本然面貌没有半点关系。永远忽略掉污点——它们不是你想要的好画的一部分。
如果一个人是那个时代公认的美人,而且穿着入时,随着时间流逝,人们的时尚趣味发生变化,十年过去了,如果他们仍然保持着完全一样的妆容和穿着方式,没有任何改变,而且自身保养得很好,他们就仍然是美人。施拉夫特连锁餐厅是纽约餐厅中的老美人,在它的年代里人们趋之若鹜。后来为了努力赶上潮流不断地变换装修,直到失去所有迷人的气质被大公司收购。如果他们能保持自己的风格挺过被认为过时的黯淡时期,现在一定是纽约最棒的。当你的风格不再流行,如果你仍能坚持下去,如果你的风格真的好,它一定会卷土重来,你会再度成为公认的美人。
有一类美会矮化你,使你站在它旁边感觉像只蚂蚁。有次我在墨索里尼体育馆,周围是比真人大很多的雕像,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那天下午,一只小虫在我画一幅美人图的时候乱入,我试图赶走它,但最后把它按死在了美人的嘴唇上。这只小虫也许曾经是个美人,最终留在了某人的嘴唇上。这就是我在墨索里尼体育馆的感受。像一只小虫。
你看一个美人的照片和生活中看到这人会很不一样。当模特一定挺辛苦,因为你会很希望像自己在照片里的样子,但永远不可能。于是你总试图拷贝自己的照片。平面照片通常带来另一半维度。(而电影可以带来一整个新维度。明星在银幕上磁石般的吸引力是一个秘密——如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并知道如何做出来,你就会做出非常有卖点的产品。但你连谁能做到这一点都不知道,直到你看见他们出现在银幕上。你必须通过举办一场场试镜来发现。)
很少有美人会聊天。但也不是没有。
美容觉。睡美人。
美容问题。问题美人。
即便是美人也有失去魅力的时候,如果你正好在不对的光线下看到她,忘掉它。
我相信昏暗的光线和能产生错觉的镜子。
我相信整容手术。
我的鼻子曾经很困扰我——它总是红通通的——于是我决定去做磨皮。甚至连我的家人也会叫我“安迪・红鼻子・沃霍拉”。我去看医生,我想他认为自己应该满足我,于是就帮我做了磨皮。当我走出圣卢克医院时,在面具下面,我还是一如既往,但是多了条绷带。
他们没有把你麻晕过去,而是拿一个喷雾罐往你脸上喷了凉凉的东西。然后他们用一张砂纸在你脸上打着圈地磨,事后非常痛。你一两个星期不敢出门,等着结痂掉落。而所有这一切只是让我脸上的毛孔更大。我真的非常失望。
我还有其他的皮肤问题——我八岁的时候,皮肤上的色素开始流失。所以我的另外一个绰号是“斑斑”。我失去色素的原因好像是这样的:我在街上看见一个女孩,她的皮肤有两种色调,这让我很好奇,于是一直跟着她。两个月后我的皮肤也开始显现两种色调。而我甚至不认识那个女孩——她只是我恰巧在街上看见的人。我问一个医学生我的皮肤问题是否是因为看她而招来的。他什么也没有说。
大约二十年前我去乔姬特・克林格的皮肤诊所,而她拒绝帮我做什么。那时她还没有开设男科,对我有性别歧视。
如果有人把一辈子花在美容保养,涂涂抹抹,把假睫毛粘上又卸下,这样也挺好,起码他们有点儿事做。
有时,心理脆弱的人看上去也很美,因为那种脆弱感会被带到行为和步态中,弱不禁风,这会带出一种情调让他们显得更美。
人们吿诉我,有时候美丽的人在床上会失去美丽的光环,尤其当他们不配合床事的时候。我不相信这类胡扯。
当你对某人感兴趣,而且你觉得他也有意于你,与其期待他们不会注意到你外形的缺陷,不如趁早主动交代。也许你的问题是永久性的,比如短腿,你就说:“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的腿就全身的比例来说太短了。”为什么要把亲自发现这个毛病的满足感给他们呢?一旦被提到台面上,至少你知道了在日后你们的关系里它不再会是问题。如果成了问题,你总可以说:“我一开始就吿诉你了。”
另一方面,如果你的问题纯粹是暂时的——新粉刺、暗淡无光泽的头发、黑眼圈、腰上多出来的脂肪。你仍然需要直接说出来。如果你没有说:“每个月一到这时候我头发就很糟糕,看来我的好朋友要来了”,或者“圣诞节收到的拉塞尔・斯托福巧克力让我胖了五磅,不过我正在减呢”——如果你没有把这些说出来,他们会把你的相对问题看成是绝对问题。不要想当然地认为他会想到那只是你暂时的问题,记住,他们之前从没见过你。所以,这一切都是由你来决定的,训练他们把眼光放远点儿,调动他们的想象力去想象你头发有动人光泽的时候,你的身体减掉五磅时的状态,以及你的裙子上没有油渍的样子。甚至还可以解释说你挂在家里的衣服每件都比身上这件好看。如果他们真心喜欢你,他们也会乐于想象你在没有这些暂时问题时的真实的样子。
如果你天生有苍白的皮肤,为了弥补,你可以刷上很多腮红。可是如果你有个大鼻子,你也就只能拿它开开玩笑了。如果你有一颗粉刺,不妨以一种明显的方式使用祛痘膏:
“瞧,我用了祛痘膏。”这是很不同的。这是人生态度问题。
我总以为人们在大街上回头看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是因为对方的体味,吸引他们转过身去并兴奋起来。
黛安娜・弗里兰任美国《Vogue》杂志主编十年,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之一,因为她从来不怕任何人,只照她喜欢的方式行事。杜鲁门・卡波特对她有独到的见解——她非常干净,这让她更好看。可能这甚至是她显得好看的基础。
保持干净是如此重要,仪容整洁的人是真正好看的人。这和他们穿什么以及与谁在一起无关,和他们戴了多贵重的珠宝或者衣着多么昂贵、妆容多么精致也没关系;如果他们不干净,他们就怎么都不会好看。世界上最朴素最不时髦的人仍然可能是好看的,只要他们仪容整洁。
在60年代,我认识的很多人似乎认为腋下的味道很好闻。他们好像从来不穿可以扔进洗衣机的衣服。所有的衣服都是只能干洗——绸缎,天鹅绒,缝着镜片的衣服——问题是他们也从来不送去干洗。后来到了皮衣和麂皮流行的时候,情况恶化了,干洗都没得洗。我承认我一度穿过麂皮和皮裤,但你老觉得不干净,而且这怎么说都像是人类的退化——如果不是把保暖作为唯一目的而穿动物皮。我想不通为什么人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发明出比裘皮更保暖的材质。退化期结束后,我重新把牛仔裤揽入怀抱。非常幸福。牛仔裤最后被证明是你所能穿的最干净的东西,因为它们的天性就是可以被洗来洗去的。而这也是美国的特质。
文章下篇——安迪・华荷|美国真的很美。若每个人都有足够的钱生活,就更美了
《波普启示录:安迪・沃霍尔的哲学》
作 者|安迪・沃霍尔
译 者| 张馨月
出版社|河南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201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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