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社论】产业结构不改革 全民共享从何谈起

撰文: 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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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日持久的反修例示威,揭示香港深层次结构矛盾严峻、既得利益势力横行的问题。到了这个地步,即使最冥顽不灵的人亦明白香港亟须改革。特首林郑月娥最近终于放下身段,除了宣布“撤回”修例草案,还愿意落区接触市民,做法可取,但毕竟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直面深层次结构矛盾,拿出釜底抽薪的政治魄力,推动社会与经济改革,从而建立全民共享经济成果的社会。在上期社论中,我们批判了香港的住屋困局,指出本地“分配结构”严重失衡。其实在这个号称“全民就业”的国际大都会,“产业结构”严重过时,同样是经济千疮百孔的主因。产业单一化的严重性人所共知,政府早已意识到问题,并对其恶果有所警惕。可惜的是,官员对何谓产业不甚了了,以至于迟迟未能制订清晰的产业发展政策,打破僵化的经济结构。

本港经济由金融与地产相关领域垄断,资本和资产拥有者的既得利益稳固,从事“低端”服务业、深受地产霸权剥削的打工仔则往往“手停口停”,他们的困局在示威不绝的当下更显而易见。单以旅游业为例,8月首半个月访港旅客人次同比跌三成,8月尾甚至大跌45%,这个领域的企业已经开始停薪甚至裁员,一些小型公司甚至直接倒闭,鉴于第三季可能出现经济衰退,相信情况更雪上加霜。

反修例示威是偶发的,既得利益却是结构性的。管治精英通过社会动乱才得以认识香港经济结构荒谬的一面,实属悲哀。但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如果港府在汲取今次教训后,下定决心撼动既得利益结构,令备受忽视的基层劳动者成为既得利益群体一部份,未尝不是香港之福。反之,当局若继续蹉跎,下次社会矛盾爆发时就可能不会单纯以街头冲突的形式呈现。

本港“产业结构”严重过时,是经济千疮百孔的主因。(梁鹏威摄)

地产霸权垄断经济“低端”从业员遭殃

香港产业结构确实非常畸形,近年情况更是不断恶化。根据官方数据,单在2017年,金融及保险、地产相关行业分别占本地生产总值(GDP)19%和20.4%;反观零售、餐饮、住宿服务业仅占3.2%、2.2%和1.1%。不难看出,相当多的财富早已流入金融资产领域,而地产霸权则稳如磐石,未被撼动。

更能反映结构困局的数据是,金融及保险业虽只养活了6%就业人口,但从业员在2018年的工资中位数达2.7万元,平均薪金从1999年至今累积增长达161%;相比之下,虽然零售、餐饮及住宿服务行业养活15%就业人口,但工资中位数仅仅稍高于1.3万元,不及金融业的一半,同期平均薪金增幅亦不及金融及保险业的50%。

再参考通胀数据,1999年首季至2019年首季的通胀率为31.7%。尽管大部份行业工资增幅稍稍“跑赢”通胀,但远远比不上楼价的升幅,根据差饷物业估价署统计,1999年至今,本港住宅价格升了几乎三倍,私楼租金指数增幅也接近一倍。

虽然零售、餐饮及住宿服务行业养活15%就业人口,但工资中位数仅仅稍高于1.3万元,不及金融业的一半,同期平均薪金增幅亦不及金融及保险业的50%。(罗君豪摄)

香港人均GDP高于德国、法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看似相当风光,但真相并非如此。对一般打工仔而言,GDP数据根本没有意义,真正有意义是入息是否增加、是否有能力买楼,或者支付租金。但上述数据证明,即使工资有所增加,也会被高昂租金和楼价挤压。

作个不太贴切但也可见微知著的类比,外来家庭佣工每月领取4,520元的剥削性工资,由于与雇主同住,毋须缴交住宿和膳食费用,她们普遍把绝大部份收入寄回家乡,让家人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雇用她们的万千雇主不乏中产阶层,收入是外佣的数倍,却难以在香港这座繁华的城市安稳生活,个中关键正是高昂的生活成本使他们疲于奔命。

可惜的是,港府一直以“最自由经济体”的称号为荣,没有意识到应该撼动地产霸权这个最大既得利益集团,并就产业政策主动进行规划。在这种情况下,香港迟迟无法摆脱经济结构高度单一的困局,扼杀经济创新空间,亦使社会财富分配日益两极化,加剧贫富悬殊。

香港迟迟无法摆脱经济结构高度单一的困局,扼杀经济创新空间,亦使社会财富分配日益两极化,加剧贫富悬殊。(罗国辉摄)

“派钱”治标不治本降生活成本更可取

毫无疑问,受到今次反修例风暴影响,“低端”行业必然大受打击。不少雇主已要求员工放无薪假,甚至不排除裁员。有见及此,自由党早前就新一份《施政报告》向林郑月娥提出建议,要求政府向全港市民派发一万元现金补助,认为可以带动消费,以及让市民“舒舒气”。我们曾多次批评,“派钱”看似慷慨,实际上却是治标不治本,甚至会麻痺市民,令他们看不到香港经济困局的真正成因。

平情而论,“派钱”这种短期措施可助解燃眉之急,但起不到根本作用。若要帮助最弱势的劳动者,当局应该用这些资源,启动对“分配结构”和“产业结构”的改革,而两者都与“地”密不相分。所谓“分配结构”改革,是指协助市民从高昂的生活成本中“解放”出来。具体而言,政府理应重拾土地和住屋政策主导权,透过《收回土地条例》收回闲置土地,广建高品质公屋,辅以住宅租金管制、空置税、资产增值税,全面回购港铁,推动“两元搭地铁”等措施,彻底改变土地资源分配结构,纾缓市民的生活压力。倘若这些政策落实到位,即使“低端”服务业从业员的工资不变,但可支配收入明显增加,生活品质自然有所提升。

长远而言,香港理应勤练“内功”,一方面巩固并加强现有优势产业,创造更多高收入职位及进行税制改革,充实库房,同时以充裕财政资源为后盾,大胆规划多元产业发展。产业多元化的要义,在于避免经济空心化。一个地方的经济结构若缺乏实体产业支撑,终究难以长期健康运行。香港如今正深受其害——金融与地产造就众多超级富豪,整体经济结构却日渐脱实入虚,以致字面上的经济增长与普罗大众的生活没有连系。

自由党早前就新一份《施政报告》向林郑月娥提出建议,要求政府向全港市民派发一万元现金补助,让市民“舒舒气”。然而,这对香港经济的真正困局是否真有帮助?(高仲明摄)

产业改革需魄力政府不应再怠懒

谈及实体经济,最基本概念当属工业。“香港制造”曾闻名国际,但随着工业北移,本港制造业产出由1980年占GDP近24%,跌至2016年约1%。鉴于香港产业高度单一化、空心化的问题陆续浮现,加上2008年金融海啸突显实体经济疲弱带来的弊端,港府遂在2015年11月成立创新及科技局,并以推动“再工业化”为其中一个目标。推动“再工业化”,用意在于避免地产霸权继续把持经济命脉,为包括从事“低端”产业的市民提供更多选择。

事实上,香港有不俗的“家底”,研发能力亦相当优秀,问题是缺乏工业体系支撑,因此难以将研究成果产业化。我们要质问政府,为什么它有魄力为迪士尼乐园、数码港开辟土地,但却没有魄力为建立工业体系而觅地?显然,这并非土地不足的问题,而是港府官员认知滞后、思维固化的问题。

必须指出,制订产业政策绝不仅仅狭隘地等同于重振工业,社会运作中不少环节同时也是经济活动,在满足本地需求的基础上,可以进一步打造成能带来可观经济创收及高增值职位的产业,教育与医疗就是为人熟知的其中两个领域。香港在这两个领域均属地区乃至国际上认可的“优质品牌”,就产业发展而言极具竞争力,当然,前提是理顺服务本地居民的“公营”服务与面向全球的服务“产业”,各自如何有效运作,政府在当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制订产业政策绝不仅仅狭隘地等同于重振工业,社会运作中不少环节同时也是经济活动,在满足本地需求的基础上,可以进一步打造成能带来可观经济创收及高增值职位的产业。(卢翊铭摄)

港府官员习惯了“大市场、小政府”思维,不愿也不敢在经济治理上担当“主导者”,结果是经济发展动能严重不足,经济结构高度单一。新加坡和深圳的经验证明,只要政府对自己的职责有正确认识,主动扛起推动产业改革的重任,未尝不能为经济发展提供新动能,令社会面貌焕然一新。港府应当提出具体政策,协助各行各业调整,推陈出新。在过程中,原有利益结构肯定会对新兴产业发展构成制约,当局因此必须通过基建支援、租金减免等举措,减少地产霸权造成的羁绊,为新兴产业提供发展空间。与此同时,针对经济转型的过渡阶段,打工仔可能面对收入持续低迷的情况,当局必须主动介入,通过增加公屋供应、“两蚊搭地铁”等措施,降低生活成本,避免民众因改革期间出现阵痛,要求政府停止改革。

香港蹉跎了足足二十二年,改革应即时进入“执行时间”了。改变始于认知,政府不应再死抱落伍的“小政府、大市场”思维,而应该展现魄力,认清自己在经济治理上的引领作用,主动制订产业发展策略和财富分配策略。若非如此,深层次结构矛盾势必无法克服,香港亦将继续在原有的怪圈中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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