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Short评】 柯文哲:香港没什么好玩 呢句话系真定假?

撰文: 何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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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长柯文哲日前在泰国推广台湾时说,现时泰国旅客到香港的人数是台湾的两倍,他说香港只是一个小岛,作为旅游点一点也不好玩。香港人听来除了有点被人家瞧不起的意气,静心思考,谁没有说过“香港咁细一啲都唔好玩”之类的话?的确香港的旅游“资源”看来不及宝岛台湾;我们也会抱怨当香港愈来愈多大商场和一式一样的连锁店,这个城市变得愈来愈无特色。
今天全球各大都会为了争取流动的资本和人才落脚都处于一场竞赛。这里就是矛盾所在:表面上全球化为大都会带来一样的H&M和Starbucks,但失去独特性却又难以在云云对手中突出自己。香港作为旅游城市好不好玩,有没有特色,到底该如何计算?

旅游和日常生活的界线其实愈来愈模糊

柯文哲的说话大致上会引来两种反应。一种比较knee jerk的回应是,香港境内的“大型景点”真的少之又少,来来去去都是海洋公园、迪士尼乐园、太平山、维港两岸看夜景,还有数之不尽的商场;另外一种则是立即搜罗一堆“隐世好去处”为香港抱打不平。前者是一种非常传统的旅游发展观念,后者的说法则隐藏了大都会旅游的一种趋势。

有些地方的确是“旅游点”:例如去马尔代夫旅游,绝大部分游客都只能留在几个大酒店渡假村聚集的小岛上,享受专门提供给游客的服务,这些小岛本来几乎没有本地人居住,游客就在这些专门为他们而建的enclaves内与本地人的日常生活隔绝。

但香港作为一个大都会情况并非如此。巴黎、纽约、伦敦、东京这些全球大都会跟香港同样最受经济系统改变影响。当全球交通和资讯流通的速度愈来愈高,-不消半日便能由一个大都会去到另外一个,消息和资讯更于眨眼间传遍全球,距离和时间仿佛被压缩了。

柯文哲曾指“香港没什么好玩”,此番言论引发不少人的批评。(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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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不是在旅游景点而是城市本身

跟马尔代夫不同,这些大都会必然是多功能的,集金融、政治、服务业、文化等于一身。走在这些城市街上,你比较难分辨谁是游客谁是本地人,一方面大都会是种族溶炉,从外表肤色难断定;二来这些人来到大都会可能有多项目的。虽然返工好辛苦所以放假要去旅行,但到外地工干顺便观光也愈来愈普遍,工作和消闲的界线愈来愈模糊;三来其实不可能将游客限制只能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出现(北韩除外)。

一些调查发现,当游客被问到他们在大城市旅游时实际上做什么,其中一些最受欢迎的答案包括“闲逛”、“到处走走”、“感受城市与当地人脉搏”,这些答案看似随意,但当中的意义却少有被深思。同时,观乎20年前新机场落成引发机场铁路沿线的填海工程、铁路和物业发展、迪士尼乐园等工程和每次长假期昂坪360令到东涌市中心有多挤拥,便可理解发展旅游业经常引用为城市发展和规划的原因,和旅游发展如何令日常城市生活密不可分。

旅游业经常引用为城市发展和规划的原因,和旅游发展如何令日常城市生活密不可分。(昂坪360图片)

大都会的真实性对吸引旅客愈来愈重要

所以今天理解大都会对旅客的吸引力,光是著眼于小岛上有多少旅游点注定是瞎子摸象。柯文哲说香港没什么好玩,我倒想起近日朋友间的讨论:友人G要去伦敦,我建议他去Dalston并把卫报一位记者的当地好去处传给他;友人S出发往东京,向朋友搜集了一堆提议,当中无人告诉他要去迪士尼乐园,全是一堆小区的名字。不论是问当地朋友抑或愈来愈多旅游杂志推广东京的隐世小店,背后都是关于我们旅游时,追求off the beaten track或一种真实性(authenticity)的欲望。

这种追求在大都会旅游时身上特别适用。当代经济由消费主导和著重经验令不同城市面貌如倒模般,因为大都会都是餐饮、冷气开放的购物商场、地标式的建筑、当代艺术博物馆和咖啡店,甚至连大商场内的商店和街上的咖啡店都是见惯见熟的跨国企业招牌;而这些无个性的场地极力反映的奢华、繁荣、洁净、充满秩序的形象跟城市本身的真实一面差距愈来愈大,根本不用去迪士尼,只要身在喜帖街和大商场中,我们已经活在梦幻乐园。看不见真实性之下,东京上海香港的确无甚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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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旅游时寻找所谓的隐世小店,其背后不过是源自我们追求off the beaten track或一种真实性(authenticity)的欲望。(潘思颖摄)

我们喜欢用三言两语总括对一个国家或民族的印象,如日本人很干净很著重细节、德国人很守时守规矩、法国人很浪漫。如果我们能接受到以三言两语来generalise一个几千万甚至上亿人口的地方而不嫌其不够科学化,城市有其独特面貌和精神就更加合理。政治理论家Daniel A Bell 跟Avner de-Shalit合写过一本名为《城市的精神》的书,以散文形式尝试描绘十个他们居住过一段时间的城市的精神,其中Daniel A Bell以享乐主义来写香港令我读得有点反感,也嫌其简化得根本上出错,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论述自己城市的精神和真实性。

全球化带来城市面貌的共通和同质,与真实性的呈现注定是永恒的拉扯。以纽约为据点的都市社会学家Sharon Zukin,积极研究纽约作为国际大都会变更的过程。她提出大都会地景的其中一个重点在于两面真实性的持续对话和张力:有些地景因为已存在了一段长时间而被视为根本,而每一代亦会创造新的地景。这种张力令城市更摩登和更有趣味,亦同时会更易遇上被连根拔起的危机。而无论到东京、伦敦和香港旅行,我们既在参与也在观察这种拉扯:伦敦的新兴区域亦不断向东或向南扩张,为当地社区和地景带来什么改变?什么商店关门什么如雨后春笋?原生和新兴不断对话和拉扯,结果需视乎众多政治经济因素,但过程中城市的个性会不断被突出:杜拜和澳门,伦敦与巴黎,就是个性相异下产出最不同的模式。

下次柯文哲来香港,应该要走走北角春秧街,看电车如何将街市一分为二。(曾梓洋摄)

朋友说下次可以带柯文哲去行嘉顿山看楼宇型态,或者去西环码头看日落看市民如何在这片最公共的公共空间怡然自得,去北角春秧街看电车将街市一分为二,我则觉得西环山道天桥应是世界第八大奇迹。不少人心中都有这些香港引人入胜的角落, 没有所谓谁是谁非。观光客的凝视不一定只落在景点之上,香港旅游的也不一定只被旅发局讲述,香港人如何展现和讲述自己的真实性,观光客如何带著一双看透大商场的视角,大家都能有份令大都会旅游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更加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