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英殖民政府对基层爱理不理 何喜华:“以前虽然穷却有盼望”
时光倒流五年前,在那场被称为“猪狼之争”的特首选举,梁振英形势一度处下风。社区组织协会主任何喜华虽算不上什么名人,但作为基进的社会运动人物,竟出现在梁振英支持者名单,难免令不少圈内人感吃惊。更甚的,在梁振英未宣布参选时,他早已公开大赞梁关心基层。有人说,何喜华支持候选人只看基层政纲,其他全不理,这并不聪明;传媒不禁追问,今次他会公开支持候选人吗?这个问题背后不只是政治计算,也侧面折射基层工作者多年来跟建制“交手”的起落。
摄影:梁鹏威
SoCo及其他居民组织作为香港公民社会的先驱和骨干
本地媒体新闻部,多按照政策范畴分“beat”,社福是其中一个重要大beat。约十年前初入行时,“社福beat”前辈常说有些组织在努力默默做实事,有些则不然;社区组织协会(SoCO)是前者其中的一个表表者。然而自从部分香港人对新移民观感日差,指他们“来港抢资源”、“不工作只住公屋领综援”后,一直将新移民视为主要服务对象的SoCO,便突然成为新移民的“帮凶”,以及被攻击的主要对象之一。
早在这些针对中国的行动变“激”之际,SoCO于1970年代也是激进组织之一。当时的公民社会未如今天蓬勃,社会问题丛生,最令人头痛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木屋区和寮屋区,一场大火随时让数以万计人口无家可归,拆迁亦会引发冲突。鼠患、垃圾、治安、卫生等问题,都是社区日常。
直至1973年港督麦理浩展开十年建屋计划,目标是为180万香港人提供公共房屋,让他们置身合理的居住环境。由宗教人士创立的SoCO亦乘势而起,是当时主要组织居民运动、争取居住权的机构之一。根据吕大乐及龚启圣的《城市纵横:香港居民运动及城市政治研究》,1970年代居民运动几乎占了每年城市社会运动的三分之一或以上。在这个殖民统治尚未开放的年代,他们会开居民大会组织居民示威、抗议、甚至占领。今天说“伞落社区”、“素人参政”、“自己的家自己救”、“不靠议员”,看似走在时代前头,但总令人想起1970年代的居民运动。
投身社运 一人组织70000木屋户
何喜华就是这时候投身社会运动。他出身小康之家,父亲做玉石生意,但在看到工人苦况后不愿继承父业,跟父亲争执起来更索性离家出走。在1981年加入SoCO以前,他已经义务和全职性质参与社区工作。那时正值麦理浩十年施政的最后一年,殖民政府推动大型社会工程,延续上一任总督戴麟趾的方向,大力投资教育、房屋、医疗和社会服务,社会学家如吕大乐、Gordon Mathews等认为,1970年代起出现民意转向,即由视香港社会为“借来的地方”到对之产生归属感,很大程度是因为香港在十年间正踏上安定繁荣之路。
就在此时,何喜华负责一个人组织秀茂坪木屋区六、七万个居民,“当时有谣传政府好快来收屋,帮他们上公屋,居民满心期盼,结果当然并非如此”。抗日以来中国政局不稳,数十年来每日大量难民逃港,就在山头搭建木屋落脚,直至1980年10月23日抵垒政策取消方休止。何喜华记得那时漫山木屋,无水无电。“有年大雨,秀茂坪安乐村木屋区那些堆填如山无人清的垃圾,塞爆去水渠,一冲下来成个秀茂坪都系垃圾。”
木屋居民虽然穷却乐观 相信不停做终见曙光
“木屋区居民大部分来自国内。在附近观塘工厂区工作,主要是只身来港;也有一家大小和香港人。他们全部都要加班,十点后才能开始挨家挨户家访。他们日做夜做一周返七日,一到放工时候,从高空看下去,伟业街全街黑麻麻,都是放工人潮那乌黑色的头发。小贩卖小食、糯米饭、鱼肉汤喂饱工人,总之乜都有。他们最希望返到屋企有水有电,系穷,辛苦,居住环境差,但人人有工开,不停做总会见到曙光。”
“感觉上这些难民比较有活力,放工回来打开门口一起煮饭、食饭,几个单身一起食,虽然穷,却食得好丰盛。后来发现他们懂得对比生活条件,以前国内食都无得食,依家起码有得食有工做。为何他们会咁开心?当时人有盼望,做多啲可以赚多啲,相信自己和国内家人生活改善。”
“这些难民比较有活力,放工回来打开门口一起煮饭、食饭,虽然穷,却食得好丰盛。以前国内食都无得食,依家起码有得食有工做。为何他们会咁开心?当时人有盼望,做多啲可以赚多啲,相信自己和国内家人生活改善。”
“木屋区好多山寨厂。好深印象有一位居民自己设计塑胶餐具,找人做模,行街销售,最后畀航空公司睇中做飞机餐具,于是自己生产、啤胶一脚踢。再下一步中国经济改革开放,这批有智慧、劳力和储下少少资金的人,返国内在自己条村做加工。有些保持联络至今,顺住时代一直上,已经相当有钱。”说到这些,何喜华露出几个小时以来鲜有的微笑。
殖民政府善治以外 官员高高在上不听民意
很多人想起1970和1980年代的香港,都认为那是黄金岁月,是殖民时代善治的象征。虽无民主,但政府乐意听取民意改善施政。但对于亲身抗争的何喜华眼中,并非尽然如此。“争取福利的压力团体,不用旨意见到高官。政府很强硬,只会执行政策。申诉渠道很少,只有两局议员办事处,但是他们高高在上、离地、委任,难影响政府,更别说参与政策规划。”当时他们做到的,极大部分都是个别事件的回应行动。“当时冒起很多抗争组织,1960及1970年代受教育的一批人如杨森、吴明钦等,组织教育行动组、反加租行动、组织过千人讲天台隔热、社区重建等,为清拆木屋区、临时房屋区、艇户、旧型徙置区抗争。只有通过不断抗争,才能迫令政府面对问题。”
“即使间中见到官员,多数都揾个你知道、而他也自知不能代表政府的低级官,大多数刚毕业或老油条,跟你坐三个钟慢慢磨。从来无答应任何东西,开会讲到政府仁至义尽、无责任提供社会福利,一切按政策办事。”
“清拆秀茂坪徙置区时很多老人家好头痛好忧心,房署叫他们自己揾多两个人夹房,屋入面无间房,三唔识七住埋一齐。行政局通过公屋不建一人单位,但外面乜都唔知。政府只是执行重申政策,已经安置你,仲想点?”
“即使间中见到官员,多数都揾个你知道、而他也自知不能代表政府的低级官,大多数刚毕业或老油条,跟你坐三个钟慢慢磨。从来无答应任何东西,开会讲到政府仁至义尽、无责任提供社会福利,一切按政策办事。”
80年代民主化政府吸纳压力团体 居民运动走下坡
1981年,政府推出《地方行政绿皮书》,将原有的咨询架构和吸纳地区居民领袖制度化,成立区议会。政治学者马岳指出,区议会和立法局部分议席民选,政治上虽然更加民主,却间接令居民运动日走下坡——居民不懂得自己组织起来解决问题,视政党为提供服务的角色。
吕大乐分析指,麦理浩的“善治”实为香港主权移交谈判的准备工作,透过将香港打造成现代城市模范,借此笼络民心,增加跟中方谈判的本钱。不过,从一份1970年代、由伦敦政府撰写的《Hong Kong Planning Paper》中可见,工党政府曾经向麦理浩施压,要求五年内实现一系列具体的劳工、社会福利改革,惟麦理浩对此却显得颇为抗拒,换个角度看,可说是错过了一次彻底检讨劳福政策的机会。
黄洪教授曾撰文表示,香港殖民地政府并未公开承认贫穷问题,仅以“剩余”性质的社会福利以及社会保障,作为保护“弱势社群”的安全网,而非从根本上分配社会财富。彭定康在1996年施政报告中明示:香港的福利制度并不是为消除不平等而存在。直到主权移交前,香港的社会保障未见重大变化。
为何何喜华会支持梁振英选特首?林郑月娥是个称职的官员吗?下集何喜华将会道尽特区官员的面貌及对基层的承担。